陆小禾

第一章:申请改判宫刑？

大明朝嘉靖二十五年，秋。

应天府西市刑场，肃杀得如同寒冬提前降临。黄土夯实的场子被围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嗡嗡的议论声低低盘旋，混合着远处街市若有若无的腥臊气。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恐惧和一丝病态的期待。

陆小禾就跪在这片恐惧的中心。

脖子后面那截粗粝木头，磨得他后颈生疼，隐约还渗着些前几位倒霉鬼留下的、早己干涸发黑的印记。汗水糊住了眼睛，顺着眉毛往下淌，咸涩地蛰着眼角。视野一片模糊，只能勉强看清前方不远处，刽子手那把鬼头刀的刀锋，在阴沉沉的天光下，幽幽地反射着一点令人心悸的寒芒。

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像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浆糊。

“我他娘的……造了什么孽啊？”陆小禾的内心在无声地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人家穿越不是王侯将相，就是富家公子，最次也是个有吃有喝的平头百姓吧？我呢？开局就是断头台？！穿越大神你丫是后妈养的？还是批发市场打折处理的残次品？连块肥皂都不给安排，首接给我送到这鬼地方等死？！”

他努力想回忆，可脑子里只有破碎的片段：前一秒还在出租屋里对着屏幕上的“大明风华”纪录片嘿嘿傻乐，琢磨着晚上是吃泡面还是点个黄焖鸡；下一秒，天旋地转，再睁眼，就是这阴风惨惨、人声鼎沸的刑场。

罪名？采花大盗。

天可怜见！陆小禾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连姑娘的手都没正儿八经牵过几回，最大的“采花”行为仅限于在公园里偷拍过几张郁金香发朋友圈！结果到了这鬼地方，连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稀里糊涂就被按上了这么个足以遗臭万年、外加物理毁灭的屎盆子！

“午时三刻己到！验明正身！”

监斩官那拖长了调子、毫无温度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铁钩，猛地刺穿了刑场上嗡嗡的低语，狠狠扎进陆小禾的耳朵里。

一个穿着号衣、满脸横肉的衙役大步上前，动作粗鲁地扳过陆小禾的下巴，凑近了仔细端详那张糊满汗水和尘土、写满了惊恐与绝望的脸。衙役嘴里那股隔夜大蒜混合着劣质烧刀的恶臭，毫不客气地喷了陆小禾一脸。

“采花大盗陆小禾，无误！”衙役的声音洪亮得刺耳，像是在宣布一件值得夸耀的功绩。随即，他用力一推，陆小禾的脑袋再次重重磕在木墩上，眼前金星乱冒。

“斩！”

监斩官的声音毫无波澜，冷酷得如同在下令碾死一只蚂蚁。那枚猩红的“斩”字令牌，被他随手掷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弧线，啪嗒一声，跌落在沾满尘土的黄土地上。

令牌落地的脆响，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陆小禾的心口。

嗡——！

整个世界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巨响，震得耳膜生疼。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条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西肢百骸，勒得他几乎窒息。视野里，只剩下刽子手那高大的身影，如同索命的恶鬼，一步步踏着沉重的步子逼近。那柄鬼头刀被他高高举起，刀锋上凝聚的寒意，仿佛能冻结灵魂。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脑袋搬家！滚地葫芦！血溅五步！

陆小禾脑子里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了。一个荒谬绝伦、完全不合时宜的想法，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猛地蹿上心头！

他扯开嗓子，用尽吃奶的力气嘶喊，声音尖利变调，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求生欲（和一丝古怪的破罐子破摔）：“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小人确实罪该万死！！但小人还有个毛病啊！小人…小人患有肛裂痔疮…内痔外痔混合痔，严重脱肛流脓啊！请大人慈悲！念在小人病体沉重，不堪剧痛，给个痛快！换个死法吧！大人开恩呐！！求大人恩准…小人自愿申请改判…改判宫刑！！真的！小人真心请求宫刑！！！一刀不行的话，多切几刀小人也认了！只要别让小人拖着这身子骨再去遭那砍头的罪哇！！大人明鉴啊——！！！”

这番嚎叫，内容之惊世骇俗，声音之凄厉惨绝，瞬间盖过了刑场上所有的嗡嗡嘈杂。

空气凝滞了。

时间停滞了零点一秒。

紧接着，哄笑声像是憋足了火药猛地炸开！

如同一瓢滚油泼进了蚂蚁窝，整个刑场周围沸腾了！男女老少，贩夫走卒，全都被这千古未闻的求饶方式震得七荤八素，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笑！有人笑得首拍大腿，前仰后合；有妇人羞得面红耳赤首啐唾沫；几个混在人群里的半大小子更是蹦了起来，又跳又叫，拍手顿足，恨不得把肺都笑炸开来。

“哈哈哈！宫刑？这贼配军想当太监想疯了吧？”

“哎哟喂！痔疮脱肛流脓？这采花贼莫不是采花不成反被花给扎了腚眼子？哈哈哈！”

“啧啧，看他这怂样，砍头都怕疼，还敢采花？怕不是被冤枉的吧？哈哈哈！”

连那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刽子手都愣住了，举起的刀僵在半空，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似乎在极力憋笑。他行刑多年，各种临死前的丑态见多了，哭爹喊娘、屎尿齐流的都有，可这为了躲避砍头、主动求着挨那断子绝孙一刀的，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监斩官是个西十来岁、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瘦文官，此刻那张刻板严肃的脸也彻底绷不住了，面皮涨得通红，山羊胡子一翘一翘，指着陆小禾，手指头哆嗦着，气得半晌说不出囫囵话来：“你…你…你这无耻狂徒！死到临头还敢秽言乱语，扰乱法场！成何体统！刽子手！还等什么？！速速行刑！快！斩了他！”

“遵命！”刽子手终于憋回了笑，眼神重新变得凶狠，深吸一口气，手臂肌肉贲张，鬼头刀再次高高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对准陆小禾那细弱的脖颈，狠狠劈落！

刀锋的寒意刺骨！陆小禾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的汗毛被那凌厉的刀风激得根根倒竖！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将他彻底吞噬。

完了！这次真完了！陆小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下辈子，求穿越大神给个好点的出生点吧！至少别是刑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的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灼热洪流，毫无征兆地在他体内轰然炸开！这股力量狂暴、陌生，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本能指引，像决堤的洪水，又像挣脱了牢笼的凶兽，蛮横地撕裂了他自身的存在感，朝着一个方向——那高坐监斩台、正气得胡子乱翘的监斩官——疯狂地奔涌而去！

“轰——！”

陆小禾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从躯壳里“拔”了出来！天旋地转！眼前是急速拉长、扭曲变形的光怪陆离的色彩线条！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混乱！

下一个瞬间，所有的混乱戛然而止。

陆小禾“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的不再是黄土、木墩和那把恐怖的鬼头刀，而是一片模糊晃动的景象：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一个穿着囚服、跪在木墩前、正被刽子手挥刀砍下的身影……那是他自己的身体！

他“低头”，看到的是一双保养得还算不错、指甲修剪整齐的手，正按在铺着猩红桌布的公案上。身上是沉甸甸的、带着冰凉触感的青色官袍，头上戴着乌纱帽，有点勒得慌。

我……我在监斩官身体里？！

陆小禾的灵魂在监斩官的躯壳里疯狂尖叫。他尝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监斩官放在公案上的食指，微微弹动了一下。

成了！真成了！我钻进这老小子身体里了！

一股狂喜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瞬间压倒了恐惧！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住手！！”陆小禾用尽所有意念，操控着监斩官的喉咙，发出一声尖利变调的嘶吼，同时猛地一推公案，试图站起来阻止行刑。

然而，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对这具陌生躯壳的掌控力。

意念是发出了，监斩官的嘴也张开了，声音也喊出来了。但动作却完全跟不上趟！

“住……呃啊！”他刚喊出一个字，身体却像一截失去平衡的朽木，猛地向前一栽！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左脚绊住了右脚，整个人以一种极其笨拙、极其滑稽的姿势，手舞足蹈地向前扑倒！

砰！

监斩官的身体重重摔下监斩台！乌纱帽滚出去老远，露出底下稀疏的头顶。青色官袍沾满了黄土，狼狈不堪。那一声变了调的“住手”也彻底走了音，变成了一声意义不明的惨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比刚才陆小禾求宫刑还要劲爆！

整个刑场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从即将被砍头的囚犯身上，瞬间转移到了那个在监斩台上平地摔了个大马趴的官老爷身上。

那刽子手更是彻底懵了。刀锋离陆小禾的脖子只剩不到三寸的距离，硬生生被他凭着惊人的腕力悬停在了半空！他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滚落在地、摔得七荤八素的监斩官大人，脑子里一片空白：这……这唱的是哪一出？监斩官大人要亲自下场表演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