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数日后。
应天府，鸡鸣寺塔顶。
此处并非寻常僧塔，而是镇异司北斗中枢所在。穹顶以紫檀木榫卯拼接，嵌以水晶琉璃，白日可透天光，夜晚则映照星图。此刻虽值深夜，塔内却亮如白昼——并非烛火，而是无数细碎的、自行悬浮流转的银色星屑，如同微缩的星河在室内流淌，将巨大的紫檀木星轨仪、悬挂西壁的舆图以及七张形制古朴、材质各异的座椅映照得纤毫毕现。空气里弥漫着千年沉木的冷香与星辰运转特有的、微凉的金属气息。
西张座椅空悬。属于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的方位寂然无声。
正对星轨仪的主位，坐着一身素白锦袍的摇光。流泻的银发在星屑光芒下流淌着月华，冰冷的银色眼眸正凝视着星轨仪上几处异常扭曲、纠缠如乱麻的光点轨迹，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扶手上温润的昆仑寒玉。他左肩处，素白锦袍裂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边缘微微焦黑卷曲，虽未伤及皮肉，却破坏了那纤尘不染的完美。
下首左侧，坐着一位身着深紫色云纹道袍、头戴高冠的老者。玉衡宿老，执掌律令刑罚。他面容清癯，下颌蓄着三缕长须，眼神锐利如鹰隼，手中把玩着一枚非金非玉、刻满律令条文的黑色令牌，令牌边缘流转着青蒙蒙的光晕。他目光扫过摇光肩头的破损，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右侧，则是一位身着靛蓝劲装、外罩半臂皮甲的中年女子。开阳之位虽空，但坐镇此处的乃是西方战区中，主管岭南战区的井木犴统领。她身姿挺拔如枪，肤色是常年经略海疆的深麦色，腰间悬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弧形分水刀，刀鞘上镶嵌着避水珠。她抱臂而坐，眼神沉凝，带着一股风浪锤炼出的悍勇之气。
“摇光，”玉衡的声音打破寂静，如同惊堂木拍下，带着金石之音，“通惠河畔，尸佛遁走，你肩上这‘礼’，便是劫湮所赐？”
摇光指尖一顿，银眸转向玉衡，淡漠依旧：“些许空间雷刃余波，无妨。尸佛受创更重，蚀界‘生花蚀骨’之罚，够他消受。”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劫湮此次出手，非为救援，意在试探。其‘寂灭劫雷’，己可撕裂空间壁垒，短暂降临投影。”
井木犴冷哼一声，分水刀鞘上的避水珠光芒流转：“哼，七曜之首，果然不是尸佛那骨头架子能比。撕裂空间投影？蚀界老鬼给他的骨头里掺了虚空兽的骨髓不成？玉衡老哥，咱的‘天律锁’能不能隔着空间裂缝把那紫皮电耗子捆回来抽一顿？”
玉衡捋了捋长须，令牌上律令条文青光一闪：“投影非本尊，律令难及。不过，其能撕裂空间，说明蚀界对‘天轨’的侵蚀己更深，或寻得了新的‘锚点’。”他目光转向星轨仪上那片最混乱的光点区域，正是应天府方位，“摇光，那小子如何？你亲自出手调教的‘熔炉’。”
提及陆小禾，摇光冰雕般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如同寒潭落入一粒石子。“根基虚浮，蛮勇有余，灵枢初蕴锋芒。于通惠河畔，曾以熔炉本能撕开尸佛火海一隙，救下沈砚、苏挽晴。” 他顿了顿，银眸中星辰流转，“其附身之能，己可短暂影响活物行动，干扰影傀，锚点稍固。然…丹鼎七曜，尤其新承‘白赤’之名的那个，似乎对其‘熔炉’之质异常关注。”
“哦？”玉衡眼中精光一闪，“蚀界老鬼也在打这‘天外熔炉’的主意？看来这炉子，不止能炖药汤啊。井木，你岭南那边，可有‘天外人’的异动？”
井木犴摇头：“海疆多异族，但如卷宗所载、身负‘灵枢’的纯粹‘天外人’，暂无发现。倒是有几处海市蜃楼出现得蹊跷，天同司的玄微子老道说像是‘天轨涟漪’的余波，派了人去查，还没回音。”
就在这时，星轨仪中心，代表天枢宿老方位的那颗主星猛地一亮！一道凝练的星光投射而下，在三人面前交织成一片朦胧的光幕。光幕中并无天枢身影，只有无数星辰轨迹飞速推演、组合、湮灭的宏大景象，一个苍老、缥缈、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声音首接在三人识海中响起：
“荧惑西移，天狼吐芒…蚀界所求，非止熔炉…”天枢的声音带着洞悉天机的疲惫与凝重，“其于应天…寻‘门扉’之‘匙’…七曜齐聚，劫湮掌雷裂之权…毒蛟炼蚀星之秽…骨魔铸悲鸣之阵…血蛮沸己身之血…新白赤…锚定虚实…摇光…慎之…慎之…”
话音未落，光幕与星光同时消散，只余星轨仪兀自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
“‘门扉’之‘匙’？”井木犴浓眉紧锁，“蚀界这老鬼，到底想开哪扇门？地狱的门还不够他折腾？”
玉衡面色凝重如铁：“能让蚀界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暴露劫湮新得的能力，这‘门扉’绝非等闲。天枢示警，七曜各司其职，这是要布下一个专门针对摇光星力与空间的杀局！劫湮撕裂空间，毒蛟蚀星削弱，骨魔乱神，血蛮强攻，新白赤锚定…好大的手笔！”
摇光缓缓起身，素白锦袍无风自动，肩头那处破损在星屑光芒下格外刺眼。他银眸中寒意更盛，周身星屑流转的速度骤然加快，发出细微的锐啸：“兵来将挡。‘门扉’也好，‘钥匙’也罢，既在应天，便由不得魑魅魍魉放肆。玉衡，南斗那边，需全力运转。”
玉衡重重点头，手中律令令牌青光大盛：“放心！老夫这就传讯南斗六司！器司墨桓！你那‘定星盘’和‘辟空梭’的进度如何了？岐黄老儿！蚀星秽毒的解药方子给老子连夜熬出来！金满堂！所有物资权限开放！无影！把你察事司的耗子都给老夫撒出去！一只苍蝇飞进应天都要知道它公母！还有玄微子！别窝着画符了！给老夫推演七曜杀阵的破绽！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