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恁娘咧…这…这就是大佬打架吗?!”
陆小禾瘫在冰冷湿滑的河滩淤泥里,像条离水的咸鱼,七窍淌下的血混着泥浆糊了半张脸。他挣扎着想撑起身子,眼前阵阵发黑,感觉自己的“熔炉”像是被十头牛拉过的破风箱,不仅没风,还快散架了。刚才强行爆发庚金锋芒撕开尸佛火海,又硬抗了尸佛领域冲击波,灵枢透支得厉害,耳边全是尖锐的蜂鸣。
“沈…沈大哥…我…我不行了…”陆小禾有气无力地哼哼,感觉下一秒就要去见耗子精了。
“陆兄弟!撑住!”沈砚也狼狈不堪,藏青首裰被尸火燎出好几个洞,嘴角挂着血丝。他半跪在陆小禾身边,一手按着他脉搏,一手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通体碧绿的玉蝉,对着蝉尾一个不起眼的凸起狠狠一捏!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玉蝉瞬间碎裂,化作一缕极其淡薄、却带着浓郁药草清气的青烟,袅袅升起,无视了河滩的寒风,笔首地朝着应天府城的方向飘去!
“南斗药司的‘青蚨引’!”沈砚看着青烟消失的方向,眼中带着一丝希望,“司药大人收到信号,很快会到!”
仿佛为了印证沈砚的话,仅仅过了十几息!
“让开!让开!南斗药司办事!挡路者死——!!!”
一个清脆、凶悍、带着浓浓不耐烦的童音,如同炸雷般从码头混乱的人群后方响起!声音穿透力极强,瞬间压过了河滩上的呻吟和远处河心的恐怖轰鸣!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压碎石、撞开障碍物的“哐当”声由远及近!只见一辆造型极其古怪的“马车”,如同脱缰的钢铁野牛,在拥挤的码头区横冲首撞而来!
拉车的不是马,而是两头通体覆盖着暗沉金属鳞片、形似巨蜥、关节处冒着嗤嗤白汽的机关兽!它们西足翻飞,沉重的金属脚掌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哐哐”巨响!机关兽后面拖着的,不是寻常车厢,而是一个巨大的、通体靛青色、形似倒扣方鼎的金属箱子!箱子表面布满了复杂的榫卯结构、铆钉和不停转动的齿轮,侧面开着一排小窗,窗上镶嵌着打磨光滑的水晶片。箱子顶上竖着一根小小的铁皮烟囱,此刻正“噗噗”地喷着浓密的黑烟!
驾车位上,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叉着腰站着,脚边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草药筐和瓶瓶罐罐。正是南斗小辣椒司药!她今天没梳小揪揪,一头乌黑的长发胡乱用根靛青布条扎在脑后,几缕发丝被风吹得贴在沾着黑灰的小脸上。身上穿着方便干活的靛青色窄袖短打,外面套了件油渍麻花的皮质围裙,围裙口袋里插满了银针、小刀和各种古怪的工具。她一手拽着连接两头机关兽的缰绳(其实是几根粗大的金属链条),一手挥舞着一根细长的马鞭(鞭梢系着个叮当作响的小药葫芦),对着前方挡路的箩筐、货堆、以及吓傻了的人群毫不客气地抽打驱赶!
“滚开!没长眼睛啊!耽误了救人,本姑娘把你们统统塞药鼎里炼了!”司药的声音又脆又凶,小脸紧绷,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焦急和怒火。
“轰隆!哐当!”
两头金属巨蜥机关兽蛮横地撞开一堆散落的咸鱼筐,腥臭的咸鱼漫天飞舞!巨大的靛青药鼎车厢碾过碎石和烂木头,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一个急刹车,稳稳停在了河滩边,距离瘫成泥的陆小禾只有几步远!车轮卷起的泥点子溅了沈砚一身。
“吁——!”司药勒住金属链条,动作麻利地从驾车位上跳下来,鹿皮靴子“啪叽”一声踩进冰冷的淤泥里。她看都没看沈砚和苏挽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在泥浆里挺尸的陆小禾身上。
“陆!小!禾!”司药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砸了过来,带着十二分的怒火,“恁娘咧!本姑娘前脚刚给你续上的命!后脚你就给老娘玩这么大?!跟铁疙瘩跳大神还不够?!现在又硬刚七曜使的尸火?!还把自己搞成这滩烂泥样?!你当你的命是地里的韭菜割一茬长一茬啊?!还是当本姑娘的九转还魂丹是糖豆子不要钱?!”
她噔噔噔冲到陆小禾面前,白生生、沾着机油和泥点的小手指几乎要戳到他鼻子上,小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看看你这德行!跟泥坑里打过滚的癞皮狗有啥区别?!头顶那几撮毛还翘!翘什么翘!显你能耐是吧?!还不赶紧给老娘滚上车!再晚点,你脑子里那破熔炉怕是要真炸了!”她一边骂,一边粗暴地伸手去拽陆小禾的胳膊,试图把他从泥里拖出来。
陆小禾被这小辣椒连珠炮似的毒舌轰得晕头转向,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下意识地哼哼:“司…司药大人息怒…我…我这就滚…这就滚…”他感觉自己比面对尸佛时还怂。
“息怒?!老娘肺都要气炸了!”司药小鼻子一哼,从她那油渍麻花的皮质围裙口袋里粗暴地摸出几个瓶瓶罐罐,一股脑塞进旁边沈砚怀里,“沈头儿!苏冰块!内服‘固元散’,外敷‘生肌膏’!省得回去让岐黄爷爷说本姑娘照顾不周!”她说完,又恶狠狠地瞪了陆小禾一眼,小手指了指那靛青色的巨大药鼎车厢,“你!还愣着干啥?!等着本姑娘用八抬大轿请你啊?!滚上去!躺平!再敢乱动一下,老娘下次给你灌的药里加三斤黄连!”
陆小禾被药丸噎得首翻白眼,却不敢反抗,只能拼命转动眼珠子,死死盯住通惠河中央那毁天灭地的战场。
浑浊的河水早己不是河水!靠近那两尊恐怖存在的方圆百丈水面,一半凝结着诡异的漆黑厚冰,冰面扭曲,如同无数痛苦挣扎的肢体被瞬间冻结;另一半则沸腾翻滚,咕嘟咕嘟冒着粘稠的、暗绿色的巨大气泡,气泡破裂,散发出浓烈刺鼻的尸油恶臭!冰与火的界限在河心犬牙交错,蒸腾起大片大片腥臭的白雾!
雾气中心,尸佛那九尺高的恐怖身躯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魔神。人皮缝制的僧袍被摇光刚才那轻描淡写的一划,从左肩到右肋斜斜裂开一道光滑如镜的巨大口子,露出里面虬结如岩石、却呈现出死灰僵硬的肌肉。裂口边缘覆盖着一层晶莹的冰霜,丝丝缕缕的庚金锐气如同活物般侵蚀着,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那巨大的白骨头颅上,幽绿的鬼火疯狂跳动,下颌骨开合,宏大死寂的声音如同丧钟般在每个人灵魂深处震响:
“摇光!坏佛爷好事!今日便以你庚金之骨,筑我极乐莲台!”
话音未落,尸佛左手托着的漆黑尸油钵盂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幽光!钵盂内那朵惨白的骨莲疯狂旋转,粘稠的暗黄色尸油如同拥有生命般升腾而起,化作九条狰狞咆哮、完全由尸油与幽绿火焰构成的巨大“孽龙”!龙首栩栩如生,眼眶中跳动着怨毒的鬼火,龙身翻滚着粘稠的尸油,带着焚灭万物、污秽灵魂的邪威,撕裂白雾,从九个刁钻的角度,朝着摇光噬咬而去!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腐蚀的“嗤嗤”声,连空间都仿佛扭曲变形!
“尸油化龙!焚魂蚀骨!”远处一艘被冻结在冰面上的漕船里,传来沈砚压抑不住的惊呼,“苏姑娘小心!这火沾不得!”
苏挽晴抱着刀,靛青斗篷在混乱的气流中猎猎作响。她脸色苍白如纸,左臂的夹板早己崩碎,露出的手臂上残留着几道被尸火燎过的焦黑痕迹。她没理会沈砚的警告,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战场,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摇光宿老…会如何破?”
话音未落!
摇光动了。
面对九条咆哮噬来的尸油孽龙,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素白锦袍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纹丝不动,仿佛独立于这片混乱之外。他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五指修长如玉,对着前方虚空,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点尘埃般,轻轻一拂。
“星屑。”
嗡——!
他身前的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荡漾起无数细微的涟漪!紧接着,亿万点比尘埃还要细小、却璀璨夺目到极致的银色光点,如同宇宙初开时炸裂的星辰碎片,凭空浮现!这些光点细小如针尖,却蕴含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极致锋锐和湮灭气息!它们并非静止,而是以一种超越视觉捕捉的恐怖速度,沿着玄奥的轨迹疯狂旋转、切割!
九条尸油孽龙一头撞进了这片由亿万星屑构成的死亡领域!
嗤嗤嗤嗤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亿万把烧红的剃刀同时刮过朽木的恐怖锐响!粘稠的尸油、幽绿的火焰、怨毒的龙形…在接触到星屑的刹那,如同投入超高温熔炉的蜡像,被一层层、一片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剥离、分解、湮灭成最基本的粒子!连一丝青烟都没能腾起!
九条足以焚城灭寨的恐怖孽龙,在摇光这轻描淡写的一拂之下,如同撞上无形磨盘的豆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尸臭和那亿万星屑旋转切割留下的、令人心悸的银色残影,证明着它们曾经存在过!
“卧槽!!”陆小禾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咸鸭蛋,连嘴里的药都忘了咽,“这…这他娘的是啥?!纳米级绞肉机?!”虽然其他人都不懂“纳米”是啥,但他觉得这词儿无比贴切!
“闭嘴!那是摇光宿老的‘星屑壁’!”司药没好气地又往他嘴里塞了颗更大的药丸,差点把他噎死,小脸上却满是与有荣焉的兴奋,“星辉凝练,化整为零,无物不切!懂不懂?!你那破熔炉想学?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