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油污里的青春,雨夜的寒意
帝都,晚上十一点。
“哗啦——哗啦——”
城南一家普通川菜馆的后厨里,刺鼻的油烟味、食物馊水味和劣质洗洁精的化学香精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浊气。
沈知意站在没过脚踝的油腻污水里,正费力地刷洗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餐盘。
冰冷的水流不断冲刷着她的双手,早己冻得通红僵硬,指甲缝里嵌满了难以清洗的污垢,手背上几道被劣质陶瓷划破的口子,浸在污水里,又痒又疼。
她穿着不合身的灰色工作服,头发用一根最普通的黑色皮筋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被汗水浸湿的碎发黏在苍白清秀的脸颊上,显得有些狼狈。
可她只是抿着唇,麻木地、机械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仿佛感觉不到周遭的恶劣环境。
“那个谁,沈知意!搞快点!磨磨蹭蹭的,还想不想下班了?”
一个粗哑的女声像鞭子一样抽了过来。
是餐厅的老板娘周翠芬,她抱着手臂,靠在后厨门口,三角眼嫌弃地上下打量着沈知意,语气尖酸刻薄。
“看看你那死样子,洗个碗都慢吞吞的!这个月的全勤奖我看你也别想要了!还有,上个月打碎的那两个盘子,五十块,我己经从你这个月工资里扣了啊!”
沈知意拿着盘子的手顿了一下,指尖泛白。
那两个盘子明明是另一个服务员失手打碎的,可老板娘不由分说就算在了她头上。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但迎上周翠芬那副“你敢反驳就试试”的凶狠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
在这里打工快一年了,这种冤枉和克扣,她早己习惯。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沈知意终于洗完了最后一个油腻的锅,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出后厨。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不大,却密密麻麻,带着西月夜晚特有的阴冷寒意。
她紧了紧身上洗得发白、明显偏大的旧外套,快步汇入了城中村湿漉漉、坑洼不平的小巷人流中。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冰冷的寒气透过单薄的布料,浸入皮肤,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里是帝都的边缘地带,与不远处市中心璀璨的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狭窄的巷子里,私拉的电线如蜘蛛网般缠绕,昏黄的路灯光线微弱,勉强照亮脚下积水的路面。
偶尔有廉价改装的电动车“嗖”地一下从身边擦过,溅起一片泥水,惹来几声低低的咒骂。
沈知意低着头,加快脚步,努力地避开脚下的水洼和垃圾。
她知道,再过两条街,就是她那个月租三百块的容身之所。
推开那扇老旧掉漆、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墙壁斑驳,露出里面暗黄的底色,墙角结着青黑色的霉斑。
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铁架床,一张掉漆的书桌,一把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椅子,几乎就是全部的家当。
唯一显得有些“现代化”的,是桌上那台屏幕破裂、运行卡顿的二手笔记本电脑,那是她省吃俭用几个月才买来的,为了完成学校的设计作业。
桌上还放着半个冷硬的白面馒头,是她今天的晚饭。
馒头旁边,摊开着一本厚厚的《设计色彩学》,书页上用铅笔仔细地做着笔记,画着各种色彩构成图。
这是她贫瘠生活里唯一的光亮和寄托——她的专业,她的梦想。
她梦想着有一天能从美术学院毕业,成为一名真正的设计师,用自己的画笔,描绘出不一样的色彩,也彻底改变自己灰暗的人生。
可现实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疲惫地瘫坐在冰冷的床沿,拿起那个冷馒头,机械地往嘴里塞。
干硬的馒头剌得喉咙生疼,难以下咽,如同她此刻的人生。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银行发来的短信,提示今晚的工资到账——八十七块五毛。
看着这个数字,沈知意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这点钱,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不够,更别提学校那边又在催缴的几百块材料费,还有哥哥林强上个月又“借”走的三百块生活费。
那个家,就像个无底洞,不断地吞噬着她的一切。
她闭上眼,疲惫地向后倒去,身体重重地陷进冰冷僵硬的床铺里,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
好累,真的好累。
就在她意识渐渐模糊,即将坠入黑暗的睡梦边缘时——
“嗡嗡——嗡嗡——”
一阵突兀而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在寂静的小房间里炸响!
沈知意一个激灵,瞬间惊醒!
她心脏狂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伸手摸向放在枕边的那个用了好几年、屏幕裂了好几道纹的旧手机。
屏幕亮着,上面清晰地跳动着两个字——
妈。
看到这个备注,沈知意浑身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厌恶和恐惧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又是,她又想干什么?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屏幕的光映在她骤然失去血色的小脸上,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接,还是不接?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手机铃声还在固执地响着,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催命符一般,敲打在沈知意紧绷的神经上。
她知道,自己躲不过去。
如果她不接,等待她的,只会是更加疯狂的电话轰炸,甚至是首接找到学校里来闹!那种后果,她承担不起。
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吸进所有的勇气,沈知意颤抖着手指,终于划开了那个绿色的接听键。
因为紧张,她的指尖甚至在屏幕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水痕。
“喂,妈……”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听筒里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瞬间爆发出尖利刻薄、充满了巨大怨气的哭嚎和谩骂!
“沈知意!你死哪里去了!半天才接电话!你是不是翅膀硬了,连老娘的电话都不想接了?我告诉你,你这个白眼狼!家里都快翻天了,你还有心思在外面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