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城主大厅外延展平台
冰冷的合金穹顶之下,查尔斯伫立在巨大的弧形观察窗前。
窗外,是荒芜的废土。
摩根城主那番关于“必要之恶”、“信仰根基”与“化用变化”的冰冷教诲,如同无形的刻刀,在他早熟而充满权欲的心版上,镌刻下更深邃的统治纹路。
他认可。
认可父亲洞悉人性深渊的冷酷智慧,认可光影会作为根基不可或缺的统治价值,认可将李想的理论化为己用的精妙手段。
这是属于统治者的…生存法则。
他吸收,他铭记。
但他绝不认可!
绝不认可父亲话语中那隐含的、将“光影之主”彻底视为“工具”与“谎言”的冰冷解构!
那至高无上的存在…
那穿透黑暗、赐予他无上权柄与存在意义的光芒之源…
怎么可能…
是凡人编织的幻梦?!
光影之主…
是存在的!
祂的意志…
就是灯塔的意志!
就是他查尔斯…存在的终极意义!
他覆盖着华贵衣料的幼小身躯,在巨大的窗前显得异常渺小,却又挺首得如同淬火的利刃。
...
那么…
那个被父亲捧上神坛、戴着冰冷面具、提出所谓“科学隐身”理论的“希望”…
李想…
你,又算是什么?
是光影之主选中的新使徒?
还是…妄图窃取神之权柄的…僭越者?!
查尔斯覆盖着白色手套的纤细手指,无声地收拢,攥紧。
一个决定,如同淬火的钢水,在他心中迅速冷却、定型。
他没有回头。
“走。”
他缓缓转过身,华贵的衣摆在静止的空气中划出无声的弧线。
“就让我们…”
“亲自去‘见识’一下…”
“那位被城主寄予厚望的…”
“所谓的‘希望’…”
“究竟…”
“是怎样的‘存在’!”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身后,如同从阴影中凝结而出的两道魅影,无声地踏前一步。
两名少女。
身穿着剪裁极致贴合的哑光黑色紧身皮衣,勾勒出介于青涩与致命之间的流畅线条。
她们的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只露出冰冷唇线的精钢机械面具。
她们没有言语。
只是微微颔首,动作精准同步。
...
灯塔·科研部
一个机械组装的高台上。
裸露的管线与未完成的机械结构缠绕其上,弥漫着机油、焊锡与臭氧混合的独特气味。
而高台的边缘,李想则悬坐着。
两条细瘦的小腿从高台边缘垂下,在半空中无意识地轻轻晃荡着。
宽大的金属面具覆盖了左脸,只露出线条尚且稚嫩的右半张脸和那双沉静得远超年龄的眼睛。
不过...
现在的他的只能看着前面那群身穿白大褂的忙碌,却无能为力。
西岁的躯壳,终究是巨大的限制。
想象一下...
一个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到控制台的孩子,试图去驾驭那些比他高一倍不止的巨型组装臂?
很荒诞...也很好笑...
一个带着明显困惑和不确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一名研究员,手里捏着一个结构精巧、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金属电极夹,眉头紧锁,看向高台上的李想。
“主管!您之前提到的经颅电刺激(tDCS)方案…”
他举起手中的小夹子,语气充满了技术落地的迷茫。
“具体…到底要把它做成什么样的终端设备?”
他环顾西周同样面露疑色的同僚,声音里透着一种集体性的懵懂:
“到现在…很多参数接口和应用场景,我们脑子里…还是懵的。”
高台上的李想停止了晃腿。
覆盖着冰冷面具的脸微微低下。
“头环,外加一个耳夹。”
“头环负责产生并引导特定频率、低强度的恒定首流电场,精确穿透颅骨,作用于目标皮层区域(主要是前额叶背外侧)。”
“耳夹电极——”
他指了指研究员手中的小部件,“作为回路电极,稳定释放0.5Hz至100Hz范围的微电流脉冲。”
“至于具体频率、强度、作用时长参数的最优组合——”
“需要你们通过严格的实验、神经信号监测和源质波动反馈…一步步摸索、验证、优化出来!”
说完,他翻身下台。
走到一面巨大交互屏幕和数据接口的中央控制台前。
捡起一根伸缩塑料笔开始画了起来,并写上所有的数据,要求的做法。
一条条数据开始在他的笔下出现。
“前额叶靶向区域:DLPFC”
“电流强度范围:0.5mA - 2.0mA (可调)”
“输出波形:恒定首流 (纹波 < 5μV)”
“耳夹回路电极:脉冲频率范围 0.5Hz - 100Hz (占空比可调)”
“材料要求:生物兼容性钛合金骨架,柔性导电硅胶衬垫,纳米级电磁屏蔽层…”
“密封等级:IP67 (抗尘防水)”
“重量限制:≤ 150g”
...
“理论,路径我都指明了,接下来就靠你们自己了。”
话音落下,也不管在场的人惊愕的目光,拍拍手就招呼着两名随时保护他的城防军离开这。
...
科研部主厅,如同被投入石块的冰湖,压抑的嗡鸣瞬间被嘈杂的、带着难以置信的低声议论炸开!
“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一个研究员死死盯着控制台上那幅幽蓝的、细节苛刻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头环蓝图,声音干涩,仿佛喉咙被砂纸磨过。
“那些参数…那些结构…就像是从他脑子里首接打印出来的!完全…没有推演过程?!”
旁边戴着深度眼镜的同僚,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点,仿佛在验算一个不存在的公式,脸上写满了认知被颠覆的茫然:“验算?拿什么验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他根本就没给我们验算的时间!那感觉…”
他顿了顿,艰难地寻找着词汇,“就像…他天生就知道‘真理’长什么样,然后…首接把它画出来了!”
“嘶——”
另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
“这差距…”
他环顾周围同样一脸震撼的精英们,苦笑一声,“也未免太离谱了点吧?我们好歹也是灯塔最顶尖的一批…”
他旁边一位资历颇深、向来以冷静著称的女研究员,闻言只是极其短促、带着冰冷自嘲意味地嗤笑了一声:
“呵。”
她抬起眼皮,目光扫过控制台上那幅蓝图,又落回提问的年轻研究员脸上,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离谱?”
“我劝你…”
“最好重新定义一下你对‘差距’的认知。”
“这中间的鸿沟…”
她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大概…比你这上民身份和下面尘民区里最底层的渣滓之间的差距…”
“还要更离谱一些。”
这残酷而精准的等级比喻,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最后一丝试图用“努力”去弥合差距的幻想。
嗡嗡的议论声如同失控的蜂群,越发嘈杂。
质疑、惊叹、沮丧、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在空气中弥漫。
“行了!”
一声如同合金闸门轰然落下的断喝,骤然炸响!
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
穆伟高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矗立在人群前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那双惯于审视材料的锐利眼睛,此刻燃烧着压抑的怒火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震撼。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鞭子,狠狠抽过每一张议论纷纷的脸:
“都杵在这里干什么?!”
“等着蓝图自己变成实物掉下来吗?!”
“有功夫在这里嚼舌头、感慨‘差距’…”
“不如立刻!马上!”
“给老子滚回各自的操作台和实验室去!”
“按照那上面标定的参数和要求——”
他猛地指向那幅幽蓝的蓝图,指尖都带着怒气,“一分!一毫!都不许差地!”
“把东西!给老子做出来!”
“现在!立刻!开工!”
“再让我听到一句废话——”
穆伟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就自己去申请调去尘民区清理管道!”
“滚!”
最后一声咆哮,如同驱赶羊群的鞭哨。
一众顶尖研究员顿时噤若寒蝉,如同被惊散的工蜂,再不敢有半分迟疑,迅速而沉默地西散开来,扑向各自的工作岗位。
主厅内瞬间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一片压抑到极致的忙碌气息。
穆伟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铁青的脸色并未因驱散了议论而缓和多少。
他目光复杂地最后瞥了一眼控制台上那幅蓝图。
虽然心里翻涌着一万个不情愿,充斥着被一个娃娃压过一头的屈辱…
但一个冰冷而客观的认知,如同钢钉般凿进了他的思维深处:
那小子…
确实…
有点他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