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川捂着心口的手一顿,嘴角却是漫不经心地勾起,似无奈似释怀道:“哪怕能再多活一刻,我也会用这片刻宁日与她多制造些回忆,至于身后事,还是那句话,且行且看吧。”
卿玄:“那你想怎么做?”
从走出洞穴起,他就没打算帮孙萍萍固魂。身为斩妖除魔的仙人,既知余东用的手段是歪门邪道,断没有继续助纣为虐的道理。
他本是计划着准备超度大阵,祛除孙萍萍体内的杂魂,以此绝了余东想借机抢夺余西魂魄的念想。
至于祛除异魂后,孙萍萍是生是死,全看她的造化了。即便会魂飞魄散,也全当是她为己身犯下的杀孽赎罪,早入轮回,求得下一世转生。
然而裴知川方才那一番话,重重敲醒了他发昏的头脑。
卿玄惭愧地垂头盯着鞋面,唇齿之间泄出淡淡的苦涩:“裴兄,我差点又犯了错。”
他再一次将心爱之人的心绪排在了天下利弊之后,在认出那禁术后,他第一想就是不惜任何代价去斩断邪术,全然不曾考虑孙萍萍是余西的生母,她死,余西会难过。
“卿兄,准备固魂阵吧。”裴知川看了他一眼与自己同样捂着心窝的动作,冷嗤变成了淡笑,“感伤的话,以后慢慢说。”
与此同时,陆明月上下打量着孙萍萍,心底的计较愈发浓重。
她挠挠像是被狗尾巴草扎到的后脖颈,眼珠子仍挂在妇人身上,疑虑重重道:“陆哥哥,你说婶子身体里的,当真是西西姐姐的魂魄吗?”
虽然裴大哥和卿大哥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可若是余西的魂魄被强留在孙萍萍体内,这两人至少会留下一人看顾孙萍萍,再不济也会喊来那狐狸,怎会如此放心将心头肉,交给她与陆生这两个不太靠谱的半吊子?
陆生两眼注视着西周,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做出戒备姿态。但他耳朵却是时刻留意着洞穴的情况,听陆明月困惑地左抓右挠,忍不住问道:“何出此言?”
陆明月:“你没看出那两人对此时装有西西姐姐魂魄的婶子的关心程度,根本比不得他们素日对余西的关心吗?”
“哪两人?”
陆生的语气好似真的在问是谁,陆明月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当然是裴知川和卿玄啊!他俩的急切像是演的,与行为完全相反,故而我猜测,婶子体内装着的,根本不是……”
“噤声!慎言。”陆生及时制止了陆明月的分析,脸色忽地肃然起来,“团子,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危险。不管你猜的对与错,一切都等他们回来再议,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好这里。”
经历了这一路的艰辛,陆生的法力虽没有质的飞跃,可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与之前窝在庙里那一方天地时的感悟,己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明白了,脑子这东西是需要转起来的,否则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挂件而己。
陆明月经他一提醒,啪地将手心盖在嘴上,唔唔道:“慎言,慎言。”
裴知川一进洞穴就看到了满脸通红的团子,好笑地指指她的手:“想把自己憋死吗?”
陆明月在他的视线下,心虚地移开手,犹豫半晌还是决定闭嘴。
一旁的陆生见她纠结的眼神,叹了口气趴在裴知川耳边:“团子差点说漏嘴。”
他也是在团子分析时想通了这两人的用意,好在不算晚。
裴知川拍拍陆生的肩膀:“做得好。”
少年被夸得一阵脸红,随即拉上小鬼退至洞口:“剩下的,就不是你我能参与的了。”
裴知川与卿玄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光亮。他轻轻点头,随后掏出怀中的木簪:“这是合欢树枝雕刻而成的,我想你用得上。”他示意卿玄开始施展固魂阵。
卿玄接过木簪,扔掉捡来的那根勉强能替代合欢树枝效用的枯枝,深吸一口气,将木簪头按照极东的方位摆放,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土壤和溪水混合,形成一个小型的祭坛。
他取出画好的符咒,口中念念有词:“异魂本是同根生,尘归尘,土归土,愿汝之魂,安息于母之身。”符咒在空中燃烧起来,发出幽蓝的光芒。
随着符咒的燃烧,固魂阵逐渐被激活,一股柔和的光芒从阵中散发出来,将孙萍萍整个人笼罩其中。
孙萍萍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苍白的脸上开始泛起一丝血色。裴知川和卿玄都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固魂阵的每一个变化,首到孙萍萍的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
她的眼中带着迷茫,但很快便聚焦在众人探究的脸上。裴知川的眼中满是温柔和关切,他轻声说道:“婶子,你醒了。”
孙萍萍的嘴角扯了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在几人的凝视下,做过恶的卑劣之心瞬间无所遁形,她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不让我死……”
陆明月赶过来,她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她的唇边,试图听清她的每一个字。
卿玄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和裴知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余西能够平安,但救活孙萍萍,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可能要面对更多来自余东的阴谋。
陆生始终守在洞口,虽然他不知道洞穴内发生了什么,但能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在看到小鬼一溜烟跑回洞内,他也忍不住好奇,想要探头进去看看,但被自己的责任感及时拉住。
“别急别急,我得相信裴大哥和卿大哥,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正道。”陆生低声安慰自己道。
洞穴内,孙萍萍再三犹豫后,终于能够清晰地说话,她轻声对裴知川说:“小裴,我……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裴知川见她总算愿意开口,握住她满是皱纹的双手,眼中满是慰藉:“没事了,婶子,一切都会过去的。”
察觉到孙萍萍想缩回手,裴知川不容她逃脱地抓紧她的手腕,指腹恰好按压在一处凸起的皮肤上。
他翻转过孙萍萍的手腕,垂眼盯着那处结痂的刀伤,眼底的笑忽而转冷:“婶子可知,余东只是在利用你,除掉余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