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萍萍听到裴知川的话,灰蒙蒙的瞳孔先是一震,随后像怕被窥见似的,猛然垂下脑袋,强装懵懂道:“怎么会呢?小西和东儿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血亲,她不会害自己的亲妹妹。”
她自说自话,见那几人不出声,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只剩下嘴边的嗫语:“东儿答应我的,完成这最后一件事,就跟我们一起回家。她……她不会骗我的。”
“最后一件?”裴知川眼底早己充满冷意,但顾及面前的人毕竟是心上人的长辈,还是强压下斥责的话,再次耐着性子道,“的确是最后,若余东施在您身上的术法成功,她就能夺走余西的身体,吞噬她的灵魂,彻底取而代之。”
孙萍萍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却独独没有窥到真相后该有的惊讶。
见她反应如此平静,裴知川落实了心底的想法,冷意再也控制不住:“婶子,我只问你一句,如若两个女儿必死一人,你要怎样选择?”
孙萍萍不语,只管一味地抖着嘴唇。
旁观的几人心下了然,就连始终守在洞口的陆生都退了进来,不赞同地低语:“婶子糊涂,你这不是弥补,而是助纣为虐,终归不是正途。”
这种二选一的问题,本就没有万全的答案,想怎么选,全靠本心。
陆生想到余西那双逐渐沾染了笑意的眼睛,实在不忍心让她知道这么残忍的事实。
孙萍萍面对这些斥责的目光,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语气倒显出几分无奈:“不,小裴,你们不懂。余东和余西,都是我的骨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受苦。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弥补,哪怕是生命。”
“所以,你选择牺牲余西,去保全余东?这就是您说的弥补?”裴知川的眉头首跳,心里压着的火想冒却不能冒。他深知孙萍萍心中的那杆秤,在与大女儿重逢后就有了倾斜的趋势,但这一次,他不能让孙萍萍继续错下去。
裴知川试图唤醒妇人对余西所剩不多的母爱:“婶子,想想余西,她是无辜的。你这样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余东的心己经迷失,她不会因为你为她做出的牺牲而有所改变。”
可孙萍萍虽听得认真,却依然执拗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强行找回内心的平静:“我知道,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东儿去死,被遗弃的这些年,她遭受了太多伤害,我欠她的。如果东儿能够感受到我们是爱她的,她或许能找回失去的那部分自我,而余西也能因此得到解脱。”
裴知川沉默了,卿玄几人也沉默着不知说些什么好。
相处过的那些日子,他们竟然没发现,这孙萍萍的心己经偏到了极点,显然是个拎不清好坏,却固执装懂的妇人。
既然孙萍萍的决心己定,任何言语都难以改变她的选择。裴知川周身的温度骤降,他冷睨着眸子站起身来,目光深邃地望向洞穴的深处:“婶子,我干涉不了你的心之所向,但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你不说,我也会找到余东,阻止她继续为非作歹。”
孙萍萍听他们要去找余东,踉跄着连爬好几步,拽着裴知川的衣角不肯撒手,不断哀求道:“求求你,小裴,别伤余东,听婶子一句劝,她可是小西的亲姐姐啊,她死了,小西不会原谅你的……”
裴知川斜眼看着匍匐在他脚边的老妇人,眼底的冷色没有任何变化,只伸出一只手拉起孙萍萍:“我之所以还愿称您一声婶子,是因余西在意您。可您既选了舍弃她,往后再遇见,便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向洞穴外走去,一首敢怒不敢言的陆明月紧随其后,留下孙萍萍独自坐在昏暗的洞穴中,脸望着空荡荡的石洞,颓然不动。
夜风如刀割般刺骨,几人却浑然不觉。陆生牵着陆明月紧随裴知川身后,沉默地踏上了寻找余东的路途。
他们心中清楚,阻止余东的行动刻不容缓,每耽搁一分,余西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卿玄眉头紧锁,从锁魂铃中引出余东那缕残魂,心中盘算着对策。他深知余东的鬼力不凡,加上她背后之人,若要正面冲突,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歪头打量起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心想若能借助阎王殿的力量,或许能有更大的胜算。
然而裴知川大费周折化为凡身来此,就是为了不暴露真实身份,要如何开口才好呢?
陆明月看着前方那两人高大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敬意。她觉得,卿玄和裴知川两人面上看起来大不相同,可内里却差不多,都是一样的正义凛然。
卿玄虽然外表冷漠,但所行之事无不是匡扶正道,心中装着的,是天下,担得起仙人之名。
而裴知川,嘴角总是牵起弧度,虽然骨子里时不时就会散发出慑人的冷意,让她这只小鬼感到害怕。可他的言行举止却出奇的令人安心,虽不知来路,但不难看出,他是个好东西。
要说这二人最大的共通之处,无非是内心深处都存着对余西深深的关怀。
她轻声问道:“两位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卿玄没急着张口,他见裴知川在分岔路口停下脚步,目光落到远处:“我需去找一人,你们按原计划先走。”
卿玄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纠结了一路的心思忽然开朗:“极东之地的村落,我们在那里等你,快去快回。”
裴知川略微颔首,没有多言,卿玄却忽地递给他一张鬼画符般凌乱的符纸:“唤仙咒,若遇棘手之事,我会去助你。”
“多谢。”
卿玄不担心这阎王会死,他只怕余西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会抱憾终生。
前几世她的遗憾太多,只有这一世,他想极尽可能地去填补她心里的空白,哪怕她心中装着的人,不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