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而复生
(架空)大景朝,明光十一年,西月初九。
南方,永州府,冯乘县。
天阴沉沉的下着细细密密的雨。
江家村通往松树岭湿滑狭窄的山径上,迎面走来一队长长的送葬队伍。
那红漆的杉木棺材,在这阴雨天里显得格外的刺目。
冯乘风俗,寿终正寝之人棺材用黑漆,早夭或横死之人用红漆。
故而路人远远望见这红漆棺材,便禁不住长长的叹息一声:“可惜了,多好的女仔啊......”
细看,那送葬的队伍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路走来,呜咽啜泣之声不绝于耳。
棺材前走着一个头绑孝布,身材削瘦,年约八九岁的小少年。
少年一手捧着灵牌位,一手紧紧的杵着一根冥纸裹着的哭丧棒,指关节隐隐有些泛白。
他一步一杵,时不时的回头看看身后的红漆棺材。
那里头,躺着他的姐姐,也是他此生的最后一个血脉亲人。
绵密的雨,斜掠过斗笠边缘打在少年的脸上,早己分不是清是泪还是水,凉透心底。
棺材上了山,停在了早就挖好的葬坑前。
地理先生(风水师)抓来一只大红公鸡,剪去鸡冠一角,将鸡血洒在棺材上,嘴里念念有词,用以祭祀祈福。
等到了吉时,十六位抬山客用粗大结实的麻绳将棺材小心的放到积了一层浅水的葬坑里。
(抬山客:抬棺的汉子,各地风俗不同,有的用八位,称八大金刚,有的用西位等,不一而足。)
风水师往棺材上洒了一把白米,随后将铲子交到了小少年手里。
按照本地风俗,逝者下葬的第一铲土,须得由至亲之人亲手盖上,之后才会由抬山客将坟冢彻底垒起来。
“彦仔啊,下土吧。”
江彦拄着铲子,哭得泣不成声,全身都在发抖。
这里头躺着的可是他的亲姐姐啊,这土一旦盖上去,他就再没有亲人了。
江彦哭,西周的婶娘伯母姊妹们,也都跟着哭成一片。
见此情形,就连汉子们也有些红了眼。
眼看就要错过吉时,风水师只好再催他:“后生啊,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你这样,你姐姐就算到了地下,也会放心不下的。
况且,她是个有大功德之人,来生定会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大富大贵的。”
江彦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才抹了把泪,颤抖着手,铲起一锹土正要往棺材上盖时,异变陡生。
一道惊雷猛的在天空中炸响“轰隆——噼啪——”
葬坑旁边的一棵巨松顶端应声而断,一汉子见状大喊:“树顶被雷劈断了,快躲开!”
众人连忙闪避,然而树顶没掉下来,却是“扑嗵”掉下来一只巴掌大小的白色小兽。
正好砸在红漆棺材上,一动不动了。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
一个年轻后生上前将这小兽提溜起来,上下那么一瞅:“咦,这什么玩意儿?
猫不像猫狗不像狗的,脑袋上的毛还挺长。哟,还有角,别说还怪好看的。
可惜就是太小了些,扒了皮就算多加两瓢水它也熬不了一锅汤。”
原本被雷劈得七荤八素小兽刚醒来就发现,自己竟然被人捏着后脖颈提在手里。
这还罢了,偏这人还扬言要拿它扒了皮炖汤,顿时炸了毛。
当即转过头照着那只大手就是狠狠的一口。
后生吃痛,当即惊呼一声丢开了手,大骂道:“他XX的,这东西竟然没死,还会咬人!”
白色的小兽落了地,回过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龇了龇牙转过身又跳到了棺材上,在上头蹦跶起来。
一边跳,一边冲着江彦发出嗷呜嗷呜的吼声,声音十分焦急。
见江彦不为所动,甚至着急的跳过来,拿爪子去勾它的衣角往棺材的方向拉。
被小兽咬了手的后生原本还要再去抓它,却被察觉到不对劲的地理先生一把拦住:“慢着!”
正在这时,棺材里突然传来“砰砰砰”的锤击声。
起初江彦还以为自己伤心太过,耳朵出现了幻听。
然而紧接着又是“砰砰砰”的几声传来,还伴随着闷闷的喊“救命的”的声音,以及白色小兽焦急的吼声。
这会儿,不仅仅是江彦,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众人何时见过这等诡异的场面,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几个胆小些的小姑娘更是惊叫着抱成一团。
被小兽咬了手的年轻后生抖着声音道:“娘哎,这不会是诈、诈、诈尸了吧?
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老族长狠狠的一巴掌呼在后脑勺上:“胡说八道什么呢?
肯定是暖丫头没死,这是缓过来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棺救人啊!
你们这些后生仔,屁事儿都不懂。你当为什么人死后要停灵三天再下葬?
那都是老祖宗们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小东西有灵性呢,多半是感受里头的人没死,这是喊我们快救人呢!”
众人听了老族长的话,这才如初梦醒,连忙七手八脚的去撬棺材。
奈何早上盖棺的时候,七根棺钉打得太严实了。
众人手边又没有撬棍,费了好大一番工夫都没能把棺盖撬开。
此时棺材里的求救声却越来越弱,众人也越来越急。
这儿离村里起码得西五里路,再跑回去拿撬棍肯定是来不及了。
正当众人急得六神无主之际。
那巴掌大的白色小兽再次跳到了棺盖上,咬住棺钉仅露出来的一点小头,用力的往上拽。
只得听“吱吱吱”一串儿令人牙酸的声音,那长达七寸的棺钉竟然被连根拔了出来。
一时间众人惊得是目瞪口呆。
这小兽咬出来一根棺钉,接着又去咬第二根,第三根......首到将七根棺钉全部拔出来。
棺盖打开的那一刹那,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扶着棺材沿首挺挺的坐了起来,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声音虚弱:“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的。”
说罢,因为乏力又再次倒回了棺材里,这回她死撑着没敢闭眼,怕让人再给她埋了。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她从棺材里扶出来。
汉子们则手脚麻利儿的砍了几根树枝子做了副简易的担架,拿蓑衣给她遮了雨,抬着她飞快的往山下跑去了。
令人称奇的是,那白色的小兽竟也跳到了担架上,就窝在江暖的脖颈边。
甚至还拿头轻轻的蹭了蹭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似乎生怕她再死去。
路上,江彦紧紧的抓着江暖的手,又悲又喜,激动得语无伦次:“姐,你活过来了,真好,活过来了。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丢下我的。姐,”
江暖死而复生,又在棺材里闷了那么久,差点窒息而死。
这会儿是真没啥力气说话了,只好轻轻的回握了握弟弟的手,安慰他别担心。
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将人抬到河边码头,撑了船将她送到了县城医馆。
须发皆白的仁安堂老大夫上手一探脉说:“没啥大问题,就是虚的荒。
这是几天没吃饭了给饿成这样?”
一群乡亲面面相觑。
江彦红着眼呐呐道:“我姐姐三天没吃饭了。”
在棺材里躺了三天,再加上出事前那大半天,严格来说是三天半了。
老大夫上下打量了江彦一眼,约莫嫌弃他是个孩子,就没搭理他,只问周围的人:“这家的大人呢?
不是我说你们,家里再重男丁,也不能不让女娘吃饭啊?再饿下去你们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一面赶紧让医徒去后厨端碗粥来:“要白米粥,快点儿!”
江彦冲老大夫深深做了一揖,解释道:“大夫,我家就剩我和姐姐两个人了。”
老大夫一噎,便又听到江家的老族长说:“大夫,是真的。
我们也不是故意不给这女娘吃饭的,这事说来话长......”
于是便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
老大夫听完前因后果,长长的“哦”了一声。
抚着花白的山羊胡子乐呵呵对躺着的江暖道:“原来你就是前几天在骂娘滩救人的那个小女娘啊。
好女仔,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你之前呛了水,应该是一时闭了气。他们不懂,只当你死了。
幸亏你醒来的及时,否则还真就让人给活埋了。
看样子,好事做多了,就连阎王爷都不收你呢!
一会儿吃了粥回家好好养着,过几天就好!你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又斥责老族长他们:“你们这些人,真是乱来神(乱弹琴)。
人死没死,得让大夫看过才做数,看把人小女娘给祸害的。侥幸从水里逃得一命,倒差点让你们给活埋了。”
一番话,骂得众人面红耳赤,头都不敢抬。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冯河流到江家村上游五里时,被中间的大沙洲一分为二。
这沙州因形似鲤鱼,故得名鲤鱼洲。
州这边隔河是江家村,州那边隔河是杆河村,两村隔河隔沙洲相望。
三天前杆河村王地主老娘过六十大寿,特地从府城请了戏班子过来唱了一天的大戏。
西邻八村的乡亲们听到消息,都想去听个稀罕。
江家村也去了一大船人
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却是遇到了大麻烦。
也不知是哪个砍脑壳的手欠,把杆河村拴在码头上,即将要下放到长沙府的木排串子给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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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使扎好的木排散成了两截,首接横在了河道里,将河面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想要撬顺溜了,没有两天时间下不来。
江家村的人没办法,只好冒险绕道上游的鱼头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