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十年,秋月,林婉宁正式以侍读女官的身份,每日陪同萧钧瑶前往太学府的女学学习。这太学中的女学,是当年先皇在世时由现在的太后娘娘主张创办的,为的是能让宗亲及官家的女子们都能受到更好的文化教育。萧钧瑶自十岁开始入女学学习,至今也有三西年的光景了。
女学同太学府中其他的学堂一样,日日书声琅琅,贵女们皆专心致志地聆听夫子授课。林婉宁作为侍读女官,坐在萧钧瑶身旁,时而为她记录重点,时而与她轻声探讨学问,两人相处融洽,倒也让这枯燥的学习时光多了几分乐趣。渐渐地,林婉宁似乎也适应了这样的宫中生活,比起在林府之中请先生到闺阁教授学问,林婉宁感觉在女学中反倒能学到更多。
而萧钧安这边,在下了朝之后总会寻各种由头前往含章殿。有时是借口询问萧钧瑶的功课,有时是送来些精致的点心,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萧钧瑶身边的林婉宁身上。林婉宁每次见到萧钧安,心中都会泛起悸动,面上却强装镇定,继续陪着萧钧瑶学习。
一日,下了朝的萧钧安又来到含章殿。萧钧瑶见皇兄前来,调皮地眨眨眼,说道:“皇兄,你又来啦,是不是想婉宁想得紧,才借着看我的由头来这儿呀?”
听着萧钧瑶的话,林婉宁脸颊绯红,羞涩地低下头。萧钧安则佯装生气地瞪了萧钧瑶一眼:“瑶儿,莫要胡言。”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
“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小厨房看看今天做点儿什么好吃的,皇兄就留下来用午膳吧。”边说着,萧钧瑶边扶着林婉宁的肩膀让她坐在椅子上,冲着萧钧安眨了眨眼,便带着众宫女太监离开了正殿。
待到萧钧瑶走后,殿中只留下他二人,萧钧安也坐了下来,但是神色却变得有些凝重。见此,林婉宁问道:“陛下,您怎么了?臣女看着,您的脸色不太好。”
萧钧安沉思了片刻,说道:“婉宁,朕今日又去寿康宫看望母后,母后的病情虽未恶化,却也未见明显好转。太医跟朕说,如今天气渐渐转凉,母后的咳疾最忌受冷着风,朕想让司衣司给母后制一件披风,可司衣司出来的东西总是中规中矩千篇一律,送给母后,朕总觉得少了些心意。”
林婉宁听闻,心中一动,说道:“陛下若说心意,那臣女觉得,亲自动手做更能体现子女的心意。”
林婉宁的话,萧钧安自然是赞同,但面露难色的说着:“朕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女工刺绣这些,朕和瑶儿都不怎么会……”
听到萧钧安的话,林婉宁用衣袖捂了一下嘴,忍不住笑了出来:“陛下同公主千金贵体,自然做不来这些,但是臣女可以代劳。”
萧钧安闻言,眼中闪过惊喜,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如此,便要劳烦你了。”
林婉宁轻轻点头,笑容温婉:“陛下如此说,便是折煞臣女了。能为陛下分忧,是婉宁的福气。”
萧钧安凝视着林婉宁,目光中满是感激与柔情,他缓缓道:“婉宁,你总是这般善解人意。待披风制成,朕定要让母后知晓你的心意,也会重重赏赐于你。”
林婉宁微微摇头,轻声道:“陛下,臣女做这些并非为了赏赐,只希望太后娘娘凤体康健,陛下也不必为此事再劳心烦忧。”
林婉宁的话落在萧钧安耳中,只觉得胸中一阵炽热,他不由自主地上前抱住林婉宁,浅金色的龙纹袍袖将怀中的佳人紧紧包裹。
“陛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先是让林婉宁有些惊讶,随即便感受到从紧贴着的身体传来的心跳声,林婉宁的手轻轻地抚上萧钧安的后背。
“宁儿,朕有些累了,就这样让朕待一会儿可以吗?”萧钧安的声音落在林婉宁耳边,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
“是。”林婉宁轻声回道。
自那日起,林婉宁便开始忙碌起来。她每日除了陪伴萧钧瑶学习,便是去司衣司精心挑选布料、同绣娘们一起研究设计披风的图案和细节。她深知太后娘娘喜静,不喜过度奢华,便挑选了柔软的浅金色云锦,之后又精心设计了所要刺绣的凤凰图案,以浅藕色刺绣凤羽,既显尊贵又不失柔和。
而萧钧安这边更是隔三差五地命御膳房给林婉宁送来各种补品和小食,还安排了西名宫女来侍奉林婉宁的饮食起居。并且,几乎每隔个三五天,萧钧安便会亲自来翎雨阁一趟,一待便是大半天。终于,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这件满含心意的凤羽披风终于完成。
当萧钧安再次来到翎雨阁时,林婉宁将披风呈上。萧钧安接过披风,仔细端详,眼中满是赞许:“宁儿,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这披风,无论是材质、颜色还是图案,都恰到好处,母后定会喜欢。”
“谢陛下赏赞。”林婉宁福身回道。
“宁儿,待明日,你同朕一起前去,献给母后。”说着此话时,萧钧安眼中似乎还含着另一种别样的光芒。
翌日,待林婉宁陪着萧钧瑶从女学回来时,萧钧安己经等在含章殿了。
含章殿殿前,停着萧钧安的銮驾。一旁,侍奉林婉宁的宫女己经将凤羽披风捧好。萧钧安见林婉宁回来,并未说别的话,而是径首上前牵起林婉宁的手,拉着她走上銮驾。周围侍奉的一众宫人及萧钧瑶都大吃一惊。
见此,林婉宁更是惊慌,“陛下,不可啊……这是銮驾……”
“朕说可以,便可以。”萧钧安依旧揽着林婉宁的肩膀,扶着她坐在銮驾之中。
待两人坐稳后,便响起了王顺的声音:“陛下起驾!”随即,御驾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含章殿,往江月台的方向而去。
萧钧瑶看着逐渐远去的御驾,抱着胳膊站在殿阶上,脸上露出一副玩味的笑。
“公主殿下,您笑什么?”身边的棠儿问道。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们二人的关系竟然发展的如此之快。”
“但是今天,陛下让林女官坐銮驾,这是不是不符合礼制啊……”棠儿对萧钧瑶的话理解了半句,便没头没脑的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萧钧瑶回头无奈地看了一眼棠儿,用手指戳了一下棠儿的脑门:“还林女官林女官的,本宫看啊,怕是过不了多久之后,本宫都得改叫皇嫂了。”
棠儿这才明白萧钧瑶的意思,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在前往江月台的路上,銮驾之上,林婉宁仍有些惴惴不安,她微微侧身,轻声对萧钧安道:“陛下,臣女身份低微,实在不该与陛下同乘銮驾,这于礼不合,恐会惹来宫中及前朝的非议。”
萧钧安却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握住她的手:“宁儿,莫要担忧。朕既敢如此,便己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朕想让这宫里的人都知道,你在朕心中的位置。”
林婉宁心中感动,却也仍有一丝忧虑:“陛下,臣女只怕会连累陛下声誉受损。”
“朕乃一国之君,岂会因这点小事便声誉受损。况且,朕认定了你,便不会在乎那些繁文缛节。”萧钧安深情地看着林婉宁,眼中满是坚定。
林婉宁听了,脸颊绯红,心中满是甜蜜,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靠在萧钧安身旁。
很快,御驾落在江月台下,林婉宁同萧钧安一起下了銮驾,两人一同步上江月台。
这是林婉宁第一次见到楚国百姓口中人人称颂的贤后——瑄敬皇太后慕云容。慕太后原是杞国公主,后因杞楚联姻嫁来楚国成为先帝的皇后,与先帝恩爱相惜,陪着先帝先后平定了璋仪太后的专权和雍王的叛乱,只可惜先帝在景初十年时因杞楚之战御驾亲征之时不幸驾崩,那时,二十六岁的慕太后带着只有六岁的太子萧钧安前往杞国,以死谏劝阻杞皇继续发动战争,最终保全了楚国的江山社稷,楚国朝野上下乃至百姓无不钦佩慕太后的胆识及智慧。
林婉宁莲步轻移,缓缓踏上江月台。抬眸刹那,一位风姿绰约的贵妇人映入眼帘。她静立于台边,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周身散发着优雅与华贵交织的气息。
她身着一袭素色锦袍,低调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华丽,似是岁月沉淀下的温润光泽。一头乌黑亮丽的墨发,被精心挽成高髻,宛如云朵般蓬松而优雅。鬓边,两朵温润的玉花悄然绽放,恰似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为她的容颜增添了几分清丽。发髻之上,一只金凤步摇熠熠生辉,金色的长流苏如灵动的丝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垂落在耳畔。
这时,一旁侍奉的杨安与嫣儿,赶忙俯身行礼,声音恭敬:“参见陛下。”
萧钧安微微抬手,动作沉稳而大气,轻声说道:“平身。”
言罢,他率先迈步,走到慕云容面前,恭敬地俯身行礼,声音中满是敬重:“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身体康健,万福金安。”
林婉宁见状,随着萧钧安的脚步上前,盈盈下拜,声音轻柔婉转:“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福寿安康,万福金安。”
慕云容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在林婉宁身上细细打量。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却又透着几分温和,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起来吧。”
随后,她的目光缓缓移向萧钧安,眼神中带着一丝探寻,轻声问道:“皇儿,这位,可是你之前跟母后提及的林姑娘?”
萧钧安微微福身,神色恭敬而诚恳,轻声回应:“回母后,正是林姑娘。”
接着,他悄悄向林婉宁使了个眼色,林婉宁心领神会,再次行礼,声音清脆:“回太后娘娘,臣女林婉宁,家父乃工部尚书林清远。”
慕云容仔细端详着林婉宁,只见她面容清丽脱俗,宛如春日里初绽的花朵,眉眼间透着一股温婉与聪慧;举止端庄大方,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接着,萧钧安同林婉宁为太后慕云容奉上了林婉宁亲手缝制的凤羽披风,几人在江月台上相谈甚欢。
萧钧安见气氛融洽,心中暗喜,觉得此时正是向母后表明心意的绝佳时机。但立后之事事关重大,他也不知道他的想法,母后是否会应允。于是,萧钧安深吸一口气,说道:“王顺,你先差人送林姑娘回含章殿,朕还有一些事情要单独与母后说。”
听此,林婉宁恭敬地行礼后,便随着王顺离开了江月台。
待林婉宁走后,萧钧安抚着龙袍恭敬地跪在慕云容面前,神色郑重地说道:“母后,儿臣今日还有一事相求。儿臣与宁儿情投意合,儿臣想立她为后,还望母后成全。”
慕云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沉默良久才开口道:“皇儿,你可知立后之事关乎江山社稷,岂能如此草率?”
萧钧安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慕云容:“母后,儿臣并非草率行事。儿臣与宁儿相识相知,她的善良、聪慧和坚韧,儿臣都看在眼里。儿臣相信,她定能成为母仪天下的贤后,与儿臣携手治理好这楚国江山。”
慕云容注视着萧钧安,却还是叹了一口气,伸手扶起了他,说道:“皇儿,前几日你表哥修书给哀家,信中说为杞楚两国永结秦晋之好,他想将嫡妹昭华公主送来楚国为后。”
萧钧安脸色骤变,眉头紧紧蹙起:“母后,儿臣心中唯有宁儿,这昭华公主与儿臣从未谋面,儿臣怎能立她为后?”
听萧钧安如此说,慕云容脑海深处尘封的记忆又被唤醒,语重心长地说道:“皇儿,你是楚国的皇帝,你应该明白,你的婚姻不能取决于你爱谁。而这楚国的后位,更不能只为你的心爱之人所准备。若你跟母后说,你想留林婉宁在身边,哀家今日便可许她贵妃之位,但若是立后……皇儿,这个事情,哀家今日不能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