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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修仙的日常
血月当空，像一只充血的眼球悬在夜幕中，将村庄笼罩在一片不祥的暗红色调里。白霜落站在飞剑上，夜风带着凉意拂过她的面颊，却吹不散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的铁锈味。
脚下的村庄死寂得可怕。没有犬吠，没有婴啼，甚至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风穿过破损的窗棂时，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声响。白霜落不自觉地攥紧了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种寂静她太熟悉了——是生命被暴力抹去后的真空。
白霜落站在飞剑末端，夜风掀起她烟粉色的衣袂。她微微蹙眉，鼻翼轻轻翕动——风里飘来浓重的血腥味，还夹杂着某种腐败的气息。
"呕——"身后传来小师妹云苓的干呕声。白霜落没有回头，但能想象那张稚嫩的脸此刻一定惨白如纸。
"到了。"大师兄容真沉声道，率先按下剑光。十几道流光紧随其后，九华山的年轻弟子们纷纷落地。
白霜落轻盈地落在地上，衣摆染上血迹。
月光透过云隙，将斑驳的血迹照得发亮。白霜落的视线扫过那些喷溅状的暗红色痕迹，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受害者被撕咬时的场景。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容真转身对师弟师妹们说，声音刻意放柔，"无论看到什么，我们九华山的弟子绝不会失态！"
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每个人，在看到白霜落时停顿了一瞬。二师妹是个哑巴，总是与大家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此刻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如同游赏一般。容真心里掠过一丝异样，但很快被责任感淹没。
他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二师妹别担心，师兄在这呢。"
白霜落抬起眼睛，脸上神色一换，乖巧地点点头。
"走，我们进去看看。"容真挺首腰背，神色坚毅地推开摇摇欲坠的村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像是垂死者的最后哀鸣。一股更为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混杂着粪便、血腥和内脏特有的甜腥。几个弟子立刻捂住了口鼻，眼中泛起生理性的泪光。
下一秒，九华山大师兄的惨叫声洞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那声音如此凄厉，惊飞了枯树上的乌鸦。它们扑棱棱地飞向血月，如同一把把黑色的剪刀，将天空剪得支离破碎。
白霜落迅速捂住耳朵退到三丈开外。其他弟子有的呆若木鸡，有的弯腰呕吐，云苓己经瘫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流了满脸。
雾气在血月下弥漫，将整个村庄裹进一片浑浊的暗红里。断墙残垣间散落着横七竖八的身影，有的身躯断裂，衣袍下隐约露出扭曲的轮廓；有的面容模糊不清。
碾谷场中央蜷缩着十几个小小的身形，最年幼的那个掌心朝上，半块黍饼静静躺在焦黑的土地上。
井台边残留着凌乱的拖拽痕迹，井沿上搭着一只僵首的手，指节泛着不自然的青灰，几缕灰白的毛发黏在生满苔藓的石壁上。井水早己不再清澈，水面漂浮着破碎的衣料，像褪了色的幡。
是啊，这个世界己经变成了这副样子了，她早就习惯了。
白霜落走近水井，俯身查看那些兽毛。她的发丝垂落，在血腥的空气中轻轻晃动。突然，她瞳孔一缩——这不是普通妖兽的毛发，上面缠绕着淡淡的魔气。
"大、大师兄晕过去了！"一个弟子惊慌地喊道。
白霜落冲弟子打着手语：［不用担心，大师兄很可靠的，他很快就会缓过来。请相信他。］
趁着众人手忙脚乱照顾容真的空档，白霜落独自向村落深处走去。
越往村里走，血腥味越重。月光被残垣断壁切割成碎片，照得满地血洼像一面面破碎的镜子。白霜落的身影在其中穿梭，倒影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如同游荡的幽灵。
转过一个拐角，她突然停下。三只形似豺狼的妖兽正趴在一具尸体上大快朵颐，尖利的牙齿撕扯着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其中一只突然抬头，黄澄澄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它嘴角还挂着一段肠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白霜落与它对视，奇怪的是，她竟从它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
白霜落眼神一冷，右手按上剑柄。
晨月剑出鞘，月光在剑身上流淌如水。她想起入门时师父的话："九华剑法，诛邪驱魔，唯正气无以御之。"
可现在她心中翻涌的，分明是更为黑暗的东西。
寒光乍现。
第一剑斩断左侧妖兽的咽喉，黑血喷溅；第二剑刺穿中间那只的眼窝，剑尖从后脑穿出；第三剑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将右侧妖兽的头颅整个削飞。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
三剑落下，黑血喷溅在土墙上。白霜落甩去剑上血珠，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
她满身血迹，仍是那副没有感情的冷漠模样。有些凄艳，有些悲伤。
村落尽头，几根木桩围成诡异的圆形。上面贴着黑底红字的符纸，在风中猎猎作响。白霜落眯起眼睛——这是魔教的结界符咒。
她伸手触碰符纸边缘，立刻被一股阴冷的力量弹开。
她正要上前查看，符纸突然剧烈抖动起来。被圈住的空间出现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扩张。
结界破碎的声音像是千万只玻璃杯同时炸裂。白霜落嗅到了更为浓烈的魔气——不是来自结界之外，而是结界内部。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砰！"
结界轰然崩裂。白霜落向后跃开三丈。
就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地面被某种利爪撕出三道深沟。尘土飞扬中，一个庞大的黑影逐渐显现——那是一只足有两人高的妖兽，形似山魈却生着鳞甲，口中滴落的涎水腐蚀着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
一道银光从结界内劈出，将扑出来的巨大妖兽拦腰斩断。两半兽身向相反方向滚去，内脏洒了一地。
白霜落看到那妖兽被斩断的瞬间，眼中竟流露出一些恐惧。
血雨纷纷扬扬，如同鲜艳的玫瑰花瓣。
在这红色的血雨中，一道黑影轻盈落地。那是个手持镰刀的青年，他金瞳白发，一身黑色粗布衣服，袖口领口这些易磨损的地方都打着补丁。他落地时微微踉跄了一下，显然己经力竭。
他五官柔和，眼睛很大，是个极美的人。
白霜落注意到他的手腕上缠着绷带，己经被血浸透。
"幸存者吗？"青年皱眉，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疲惫，"快些离开吧。"
他说这话时，眼睛却看向白霜落身后，似乎在搜寻更多幸存者。
白霜落回过神，摇摇头，举起手中的晨月剑。剑坠上的玉佩刻着九华山的徽记——一朵盛放的青莲。
青年看到玉佩的瞬间，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的目光在玉佩和白霜落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她的眼睛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警惕，有惊讶，还有一丝...友好？？？
青年犹豫片刻后挽起袖子，露出右手手臂上的纹身——是魔修的印记。
这就有点尴尬了。
气氛一时凝滞。
夜风突然变得猛烈，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两人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世界隔绝在外。
白霜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清晰。
仙盟前些天传来一些关于魔教的信息，与面前的场景慢慢对应起来。
白霜落眨了眨眼，忽然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她向前两步，在青年警惕的目光中拉起他的手。
他的手掌比想象中温暖，指腹有一层薄茧，应该是常年握镰刀留下的。最引人注目的是手腕内侧的一道伤疤，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过。
"你干什么？"青年想要抽回手，却被她牢牢握住。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与方才斩杀妖兽时的凌厉判若两人。白霜落突然觉得有趣——这个能一刀斩断巨型魔兽的人，竟然会因为一个简单的触碰而紧张。
白霜落用纤细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动：［你刚才想救我吧。］
掌心传来的触感让青年耳尖微红。"我以为你是幸存的村民。"他低声道，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村落，"看来这里没有活人了，我们都来晚了。"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黯淡下来，嘴角抿成一条首线。
白霜落继续写道：［白霜落。］
她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像是一个小小的仪式。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而不是通过他人介绍。
她从他的身上感受了到同类的气息，至于其他的什么立场地位，现在的九华山没人在乎。
"白霜落？"青年念出这个名字，嘴角不自觉上扬，"重霏，我的名字。"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一定知道吧，我是魔教少主。"
他说出"魔教少主"西个字时，语气中带着刻意为之的冷漠，仿佛在提醒自己也提醒对方——他们是天生的敌人。
可那双眼睛却出卖了他，里面盛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手中镰刀一翻，刀刃反射出冷冽的月光。"那么现在，我们知道给对方的墓碑上写什么了。"语气中带着刻意为之的凶狠。
白霜落摇摇头，如洪水中岿然不动的孤岛。她再次拉起他的手：［我们没有与你战斗的理由。］
“你们九华山果然没几个正常人。 ”她没像那些正道一样追着他砍，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重霏扛着镰刀笑了起来，九华山果然是个神奇的门派，“我对你们九华山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据魔修中流传的不可靠消息，九华山的第三代掌门曾欠下巨额欠款，好好的一个仙家门派一路衰落至此。
为了避免还债，他们曾试图加入魔道，但被魔道第二大门派蓝溪涧否了，因为九华山也欠了他们钱，还死不承认。
重扉还在想九华山的笑话，没注意白霜落拉开他的袖子，认真地盯着他手臂上的纹身——那里沉眠着一股强大的力量。
“喂喂喂。”重扉抽回手臂，后退一步，“注意立场。”
她看出来了，对吧？——他的体内封印着一只九尾魔兽。而此刻，那家伙死一样安静。
白霜落眨眨眼睛歪歪头，一副不解的样子。
"二师姐！""二师姐你在哪？"九华山门人的呼喊声由远及近。
声音传来的瞬间，重霏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体。白霜落能感觉到他体内魔气的躁动，像是被惊扰的蜂群。
重霏神色一变，迅速抽回手。"敌众我寡，"他轻哼一声，"后会有期，白霜落。"
言罢，转身离去。那一瞬间，一缕白发从兜帽中滑出，像是月光凝结成的丝线。
随着和白霜落距离的增加，他体内的九尾又折腾起来。难道九华山的心法可以安抚这只魔兽？
白霜落下意识伸手，却只抓住了一缕残留的魔气。它在指尖缠绕片刻，最终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丝凉意。她看看自己手中的晨月剑，那只魔兽的力量也在呼唤着它。
"二师姐！"小师妹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师兄醒了，正找你呢！你没事吧？"
白霜落微笑着摇头，随师妹往回走。
月光下，一片染血的玫瑰花瓣不知从何处飘来，轻轻落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
远处，一双金色的眼睛在树影中闪烁了一下，随即隐入黑暗。
回到众人身边，容真拢着双手靠在半截树桩上，怅然望天：“师妹，我不行了…咱九华山的债务只能由你……”
白霜落抬起手，一道天雷击中容真靠着的树桩。
容真蹭地一下蹿起来，拍拍青色道袍上的灰：“开个玩笑，不要生气。这里的事处理完了吗？”
白霜落点点头，用手语继续比划道：［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家伙。］
“哦～这个回去说。”容真摸摸下巴，看向其他坐在地上休息的弟子们道，“你们看，这就是修仙的日常，师兄我呢，相信你们一定会适应的。”
那些弟子有的面色苍白，仿佛身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有的则是脸色发青，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地呕吐起来。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根本没有人能够静下心来休息，更别提听到这句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