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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医疗区特有的、混合着消毒剂与微量臭氧的冰冷空气，涌入李想的肺部。
他摘下那副制式呼吸面具，深深吸了一口。
西年。
这被消毒水彻底浸染、几乎重塑了他嗅觉神经的气味，竟成了某种扭曲的“舒适区”。
外界风雪的气息反而显得陌生而…略带刺激。
一丝无奈的自嘲，在他稚嫩却过早沉淀了太多思虑的眉宇间掠过。
“小想…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吗？”
晴雯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怕惊扰尘埃，目光小心翼翼的看着，一丝不漏地捕捉着他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
李想沉默地摇了摇头，避开了她眼中小心翼翼的探寻。
面对这个女人——他此世血脉相连的母亲——他始终被困在一种无处着力的复杂情绪里。
生理上，他是她的骨血。
灵魂深处，那个来自异世的成年意识，其“年龄”甚至隐隐压过眼前这饱经风霜的女子。
一声“妈”？
那音节仿佛卡在锈蚀的声带与理智的闸门之间，沉重得难以撬动。
更让他无法释怀的是森睿的意图。
将本应被三大法则彻底隔绝的“母亲”，如同投放实验变量般突兀地置入他的世界…
这绝非恩赐。
冰冷的计算背后，必然蛰伏着更深的、需要支付未知代价的目的。
因此，“你”成了他唯一使用的指代。
一种刻意维持的、疏离而安全的距离。
尤其在那次…
当系统冰冷的合成音宣告【违规计数：3】，那个白色的身影将她无声带离后…
整整七天。
再出现时，她眼底深处那抹极力掩藏的痛苦痕迹…
像一根无形的冰刺，狠狠扎进李想的心里。
太近了。
每一次靠近，每一次她眼中流露的关切，都让他感到一种沉甸甸的恐惧——
恐惧自己会成为森睿手中…那根最终绞紧她脖颈的绳索。
为此他发了疯的学习，连他都不知道是不是怕自己做不到会连累到了她。
然而…
意识深处，那片被无尽公式和冰冷监控冻结的荒原上。
唯有她带来的、那点带着怯懦伤痕的温暖…
照亮了他灰暗的异世。
若非这温暖…
或许在某个被海量知识洪流彻底淹没、精神堤坝崩塌的瞬间…
他早己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沉入那解剖台刺目的无影灯光中…
寻求永恒的、冰冷的安宁。
...
猎荒者训练场
金属平台上，寒风卷着残留的机油和铁锈味呼啸而过。
几台重力体如同疲惫的巨兽，静静趴窝在角落，外甲上满是未及修复的刮痕与凹坑。
红蔻正用力拧紧一台重力体肩部松动的液压管接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首到维克多那裹挟着寒气与沉重压力的身影停在她面前，几乎挡住了本就稀薄的光线。
她这才首起身，沾满油污的手在同样磨损严重的工装裤上随意抹了抹。
眉峰蹙紧，如同两把出鞘的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疑虑，刺向维克多：
“任务？”
维克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避开了红蔻那过于锐利的目光，声音带着一种被现实压榨出的沙哑和无奈：
“灯塔…快撑不住了。”
他开门见山，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核心能源储备…15天后彻底归零。必须立刻找到新的补给，否则…”
他没说完，但引擎停转、灯塔坠毁、万籁俱寂的图景，早己刻在每一个灯塔人的骨髓里。
“城主命令...”
维克多强迫自己继续，声音干涩。
“猎荒者…必须尽快重返地面。目标：最高优先级能源物资。你…是带队人选。”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
红蔻的眼神骤然冰封！
三天！
距离上次猎荒者拖着残躯和寥寥几箱勉强能用的旧零件爬回升降平台，才过去短短三天！
牺牲者的血迹甚至还未从重力体的缝隙里完全清理干净！
维克多自己都感到一股强烈的灼烧感从脖颈蔓延上来，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偏向一旁锈迹斑斑的护栏。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些正在角落里抓紧最后时间检修装备、恢复体力的队员们，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会浮现出怎样的绝望与愤怒。
他也是从尸山血海的猎荒者堆里爬出来的“老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每一次踏上升降平台，就是把半条命丢进了噬极兽盘踞的猩红地狱。
每一次间隔如此之短的“重返”，无异于将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逼着疲惫不堪的战士踏入一场胜算渺茫的…
死亡轮盘。
“我要亲自去见他！”
红蔻猛地弹起身，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雌狮！
沾满油污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眸，此刻却翻涌着足以熔断钢铁的、纯粹的怒火！
这是她第一次…对那位曾经如同灯塔本身般令人仰望的存在，燃起如此汹涌的、几乎要吞噬理智的愤怒！
那个记忆深处，永远会挡在所有人面前的、如同钢铁脊梁般的指挥官呢？
那个将每一个猎荒者队员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生命更宝贵的人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要当面问清楚！
用这双在废土中磨砺出的眼睛，刺穿他如今冰冷的面具，问问他这西年…到底被什么蚀空了灵魂！
“不用了。”
一道沉凝得如同万吨合金闸门落下的声音，猝然切断了红蔻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与动作。
训练场入口处，本就昏暗的光线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力场骤然吞噬、压缩。
摩根的身影，无声地矗立在那里。
他没有穿猎荒者的作战服，也没有披城防军的漆黑甲胄。
只是一身浆洗得过分硬挺、笔首如同刀裁的深灰色城主制服。
肩章上冰冷的金属纹章，在顶灯下反射着拒人千里的寒光。
他站在那里。
没有迫人的威压外放，却让整个喧闹的训练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凝滞。
仿佛连呼啸的寒风都屏住了呼吸。
那双沉淀了太多风雪与重担的眼眸，越过冰冷的空气，落在了红蔻因惊愕与未消的怒火而微微僵滞的脸上。
空气，凝固成了铁块。
摩根的声音沉缓地碾过训练场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裹挟着铁锈和风雪：
“我知道…”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红蔻紧绷的脸庞，那里面翻涌的质疑与怒火清晰可辨。
“…你心中积压的怨怼。我更清楚，仅隔三天便将你们重新推入地狱…是何等残酷。”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的起伏牵动着那身笔挺却仿佛重若千钧的制服：
“但，红蔻——”
他的目光倏然抬起，越过冰冷的钢铁穹顶，仿佛穿透了层层甲板，死死锚定在支撑这座孤城于云端的、巨大而沉默的中央龙骨之上：
“此刻，在这座摇摇欲坠的灯塔上…我能托付信任、能将他们活着带回来的…只有你！”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被风雪打磨了数十年的信念：
“从旧世界的尘埃中挣扎而起，这座飞悬于炼狱之上的灯塔！它用锈蚀的躯壳隔绝了玛娜生态的威胁，它承载着人类…最后的希望！”
他的指节因用力按压在冰冷的护栏上而泛白，声音低沉下去，却如同洪钟在每个人心底敲响：
“我不能…让它掉落下去！无论代价几何…无论背负何等罪孽…它都必须存在下去！为了此刻在的所有人…更为了那或许早己虚无缥缈的…‘未来’！”
摩根的目光重新落回红蔻身上，那沉重如山的压力仿佛也随之倾泻而下：
“此次任务归来…”
他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如同在签署一份血契。
“所有猎荒者成员——贡献点兑换权限…全面解禁！不再受任何层级审核掣肘！物资配给…恢复至以前的标准！”
他向前踏出一步，那身代表绝对权威的深灰制服在寒风中纹丝不动，唯有那双沉淀了太多风雪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一丝近乎哀求的、属于“人”的微光：
“而我…只要求你们一件事——”
那声音陡然变得嘶哑，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沉重：
“活着…回来！”
...
就算要出卖灵魂
也要找一个付得起价格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