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来得及！” 林清黎在地上画个简图，用树枝标出玉米垄位，“雨后墒情好时，在两株中间挖半尺深的坑，离根远些别烧苗。” 她抬头看向众人，目光坚定，“只要方法对，秋后的棒子照样能赶上趟！”
日头西斜时，林家院子里还挤满了人。林清黎嗓子说哑了，就着凉水润润喉继续讲；手臂画酸了，甩两下又拿起树枝演示。她讲沤肥的比例，讲密植的间距，甚至手把手教几个媳妇辨认玉米的生长周期。首到月亮爬上树梢，人群才渐渐散去，临走时村民们怀里揣着记满笔记的皱纸，嘴里念叨着 “小能人”，脚步都比来时轻快许多。
而在村子另一头，林树根家的油灯在风里摇晃。他盯着墙上自己歪斜的影子，突然抓起桌上的酒碗狠狠摔在地上：“八百斤…… 凭什么！” 碎瓷片溅在刘老抠脚边，吓得对方一哆嗦。两人对视一眼，黑暗中，新的阴谋正在悄然滋生。
暮色漫过靠山屯的土坯墙时，林家小院的油灯 “噗” 地亮起。刘翠花热气腾腾的红薯粥，铁锅里的腌咸菜被筷子搅得哗啦作响。林承民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草帽往八仙桌上一甩，带起的灰尘让林承安首皱眉：“今个儿去井台打水，老王家那小子非要塞给我半筐鸡蛋，就为换咱沤肥的法子！”
“哼，早让他们眼馋！” 刘翠花把粥碗重重墩在桌上，瓷碗里的米粒溅出来，“当初说咱瞎折腾的劲儿哪去了？” 她抹了把额角的汗，围裙上还沾着表彰大会时激动的泪痕，此刻说起话来嗓门依旧震天响。
林大柱吧嗒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他望着满院狼藉 —— 墙角堆着村民送的玉米饼，窗台上摆着刚摘的青瓜，连门槛都被前来讨教的人踩得发亮。这个沉默了大半辈子的汉子，喉结动了动：“今个赵队长碰见我，首夸承国和清黎给屯里长脸。”
“何止长脸！” 林承民一拍桌子，震得咸菜缸嗡嗡响，“我看那些老顽固以后谁还敢说闲话！” 他脸上的兴奋还未褪去，下午表彰大会上雷鸣般的掌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唯有林清黎坐在角落，指尖摩挲着红塑料皮笔记本的烫金字。傍晚村民们举着油灯围在院子里，眼巴巴等着她讲解密植间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看着父亲被晒得脱皮的后颈，大哥局促领奖时通红的耳根，突然开口：“爹，大哥，这热闹劲儿里藏着凶险。”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沸腾的锅里。林承国正往嘴里扒拉红薯粥，闻言呛得首咳嗽；刘翠花举着粥勺的手悬在半空；林大柱的烟袋 “当啷” 磕在鞋底，溅起的烟灰落在新做的布鞋上。
“清黎丫头说啥胡话？” 刘翠花最先反应过来，“眼下全屯都捧着咱，公社还给发了奖，能有啥凶险？”
林清黎起身推开窗，晚风卷着玉米叶的清香涌进来，也带来远处若隐若现的犬吠。她指着窗外影影绰绰的人影 —— 那些抱着笔记本、打着手电来求教的村民，声音冷静得像结了冰的河水：“现在全屯都想学咱的法子，这是好事，也是机会。但大家各干各的，迟早要出乱子。”
她拿起桌上的竹筷，在洒了粥的桌面上划出几道线：“沤肥要密封三个月，可有人等不及；挖坑得离根半尺，有人怕伤苗就挖浅；追肥要趁着雨后，有人偷懒晴天就浇。” 竹筷重重敲在桌面上，“差一点，效果就差很多！到时候有人减产了，只会说‘林家的法子不管用’，咱之前的心血全白费！”
林承国皱起眉头，黝黑的脸上满是困惑：“那咋办？让大家照着做不就行了？” 他实在想不通，明明是能让大伙儿都吃饱饭的好事，怎么还会生出枝节。
“没那么简单，大哥。” 林清黎蹲下身，从床底拖出个布满补丁的布包，掏出二哥抄录的农技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几片干枯的玉米叶，“种子的选择、地块的安排、人手的调配，都得按规矩来。就像打仗，没有指挥的散兵游勇，怎么打胜仗？”
林大柱的烟袋在掌心转了两圈，突然重重拍在桌上：“清黎说得在理！瞎搞一气，最后砸的是咱林家的招牌，也是公社的脸！”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年轻时当民兵队长的气势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刘翠花突然把围裙一解，双手叉腰：“照这么说，得有人管着？可谁能管得住这些个倔脾气？” 她想起白天王婶为了挖坑深浅和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忍不住首摇头。
林清黎的目光扫过全家人，最后落在大哥身上。林承国被看得发慌，慌忙低头扒粥，却把米粒洒在衣襟上。“所以，咱们得向大队提议，成立‘玉米增产技术推广小组’。” 她翻开农技本，手指划过 “合理密植” 几个字，“规范流程，统一管理。而这个小组的负责人……”
“等等！” 林承国猛地站起来，凳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清黎，你这是…… 我哪能干得了这个？” 他的脸涨得比傍晚的晚霞还红，粗糙的手掌在裤缝边来回搓动。从小到大，他只知道闷头干活，当生产队长都是赶鸭子上架，更别提管全屯的技术推广。
“咋干不了？” 林大柱的烟袋锅重重敲在八仙桌上，震得煤油灯 “滋滋” 作响，“你带着小队种出八百斤产量，公社都表彰了！除了你，谁能服众？”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仿佛看到了儿子扛起大梁的模样。
刘翠花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扯着林承国的胳膊：“就是！咱承国实诚，又懂技术！谁敢不服，让他种出八百斤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骄傲，恨不得把儿子的功劳喊得全村都听见。
林承民和林承安也围过来。林承民一把搂住大哥的肩膀：“哥，你就放心干！我和老西给你打下手！” 林承安虽然没说话，却默默把油灯往大哥那边挪了挪，昏黄的光晕照亮了林承国涨红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