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辰搀着母亲冯若兮在下首坐定,刻意避开了主位上左倾川那如冰窖般能冻伤人的目光。
他能清晰感受到从左倾川身侧,那位左家大小姐左兰瑾投来的,几乎要将他与母亲生吞活剥的怨毒视线。
冯辰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翻涌的怒意与屈辱死死压住,面上依旧是那副谦恭有礼的模样,只是袖中的拳头,却己悄然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果然,菜过三巡,厅中气氛愈发凝滞。
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仿佛预示着即将爆发的风暴。
空气中弥漫着酒肉的香气,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苦味,令人隐隐不适。
左倾川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顾自斟自饮,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眼神如同冬日湖面结的薄冰,透出彻骨寒意,那份漠然与疏离,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心寒。
倒是左兰瑾,那双淬了毒似的眼睛在冯若兮和冯辰身上来回逡巡,终于按捺不住,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冷笑,尖声道:“有些人啊,就是上不得台面。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不懂么?真当我们左家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意攀扯的地方?”
这话一出,站在冯若兮身后的秋菊顿时气得柳眉倒竖,就要开口反驳。
她咬紧牙关,指尖几乎掐进掌心,却终究被冯辰一个眼神制止。
冯辰也是脸色一沉,正欲起身理论,却被母亲冯若兮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眼神温柔却不容置疑,像春风拂过荆棘,柔中有刚。
冯若兮轻轻放下手中的玉箸,动作优雅从容,仿佛未曾听见左兰瑾那夹枪带棒的羞辱。
瓷勺轻碰碗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像是敲响了某种序曲。
她抬眼,平静地看向左兰瑾,声音温婉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沉稳:“兰瑾小姐说的是。只是,食不言,也需看席间是何等人。若都是知礼懂节之人,自然无需多言。怕只怕,有些人心怀叵测,即便不言,那饭菜也未必能安心入口。”
左兰瑾被冯若兮这不软不硬的话顶得一噎,脸色瞬间涨红,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耳光。
她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撕咬。
她怒极反笑,指着冯若兮,声音越发尖利:“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怀疑我左家会在饭菜里下毒不成?真是笑话!我看你是做贼心虚,自己心里有鬼吧!”
冯若兮依旧神色淡淡,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此刻却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鬓边,取下发髻上的素银簪子,簪头雕着一朵小巧的梅花,在灯火下闪着清冷的光,映得她面容如雪。
她并未理会左兰瑾的叫嚣,只是伸出簪子,在那满满一碗喷香扑鼻的燕窝粥中轻轻一点。
粥面微荡,热气升腾,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簪尖触及粥面的瞬间,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那原本光洁如新的银簪顶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乌黑一片!
“啊——!”左兰瑾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指着那碗燕窝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毒!有毒!这粥里有毒!冯若兮,你好狠毒的心,你竟然想毒死我!”她一边尖叫,一边连连后退,不小心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木椅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划痕。
整个宴客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随即便是抑制不住的哗然与混乱。
丫鬟仆妇们吓得面如土色,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有的甚至己经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左倾川那冰山般的面容也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霍然起身,目光如电般射向冯若兮,又转向那碗变了颜色的燕窝粥,眉头紧紧蹙起。
他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咯吱作响。
冯辰见状,心中虽惊,但更多的是对母亲的信任。
他心想:母亲绝不会做这等蠢事,这其中定有蹊跷。
他上前一步,挡在母亲身前,警惕地望着西周,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来人啊!快来人啊!抓刺客!抓这个毒妇!”左兰瑾惊魂未定,扯着嗓子哭喊起来,声音凄厉,仿佛己经命悬一线。
她指着冯若兮,眼中满是怨毒与后怕:“她要杀我!她嫉妒我,她要害死我!”
就在这混乱不堪的当口,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领着几名家丁匆匆闯了进来,在他身后,赫然跟着一位身着官服、面容威严的男子,正是此地县太爷。
想来是方才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前院的官差,或是左府早有准备,特意请了县太爷在此坐镇。
县太爷一进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不轻。
只见左家大小姐左兰瑾披头散发,哭得梨花带雨,指着一位端坐的妇人不住地控诉:“大人!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这个毒妇,这个冯若兮,她要毒杀我!她嫉妒我能嫁入高门,她想取而代之!她的银簪都试出来了,饭菜里有剧毒啊!”
县太爷闻言,脸色一肃,目光立刻投向了冯若兮。
只见那妇人虽衣着素净,却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面对左兰瑾声泪俱下的指控和满屋子惊疑不定的目光,她竟是面不改色,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仿佛眼前这场闹剧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越过众人,望向门口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空气凝滞得几乎让人窒息,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左兰瑾的哭喊声还在继续,县太爷的眉头越皱越紧,而冯若兮那份超乎寻常的镇定,却让这紧张的气氛更添了几分诡谲与不安。
就在此时,一道冷峻而威严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正是去而复返的左倾川。
他面沉似水,眼神复杂地扫过厅内的一切,最终定格在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左兰瑾身上。
左兰瑾一见左倾川,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那哭声更是拔高了数倍,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