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左兰瑾的哭声凄厉而绝望,在雕梁画栋间回荡不去。
她的声音像是利刃划过瓷器,刺得人耳膜生疼。
她死死拽着左倾川的衣袖,指尖几乎抠进织锦之中,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
“王爷,王爷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冯若兮,她,她竟然在臣妾的参汤里下毒!”她雪白的脖颈上隐约可见几点红疹,像是某种隐秘的标记。
配上那梨花带雨的娇容——眼角泪痕晶莹欲滴,睫毛轻颤如蝶翼扑动,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惜。
她怀抱着左倾川,身体瑟瑟发抖,带着微微的颤抖贴着他宽厚的臂膀,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那是一种柔软又脆弱的触感,连呼吸都带着一丝温热的香气,甜腻中却藏着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王爷,千真万确!”一旁的程佑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属下亲眼所见,方才侧妃娘娘用膳后略感不适,便取了随身的银簪探试,那银簪……那银簪入汤即黑啊!”他的嗓音像砂纸摩擦木板般粗糙,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愤怒与急切,“冯若兮蛇蝎心肠,竟敢在王府内院行此等歹毒之事,求王爷明察,为侧妃娘娘主持公道!”
他的话语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西周的下人们早己吓得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屏息凝神,目光纷纷投向了被指控的冯若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焦灼感。
然而,冯若兮却与左兰瑾的激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无数道或惊疑、或愤怒、或鄙夷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面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她的身影如同一棵孤松立于风雪之中,沉稳而坚定。
她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只是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那份冷静,冷静得令人心底发毛,也让原本笃信不疑的众人心中渐渐升起一丝疑虑:若真是她下的毒,此刻怎会如此镇定自若?
莫非,这背后另有隐情?
左倾川深邃的目光在左兰瑾和冯若兮之间来回扫视。
左兰瑾的惊恐不似作伪,程佑的激动也非凭空捏造,可冯若兮的平静,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笃定。
他沉声道:“将参汤和银簪呈上来。”
管家战战兢兢地将盛着参汤的白瓷盅和那支尖端发黑的银簪递上。
瓷盅入手微凉,汤色清澈,却暗藏玄机;银簪则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黑光,像是某种诅咒的印记。
左倾川亲自接过银簪,细细端详,簪尾那抹诡异的黑色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嗅到一丝淡淡的金属锈味,混杂着参汤的药香,愈发令人不安。
“王爷,您看,这便是证据!”左兰瑾抽泣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像是猎人终于收紧了陷阱的绳索。
冯若兮终于动了,她上前一步,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王爷,可否容民女也验一验?”
左倾川眉头微蹙,但还是点了点头。
冯若兮从管家手中接过那碗参汤,又取过一支府里常备的试毒银针,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将银针浸入参汤之中。
动作缓慢而精准,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
片刻后,她取出银针,高高举起。
灯光下,那银针依旧光洁如新,没有丝毫变黑的迹象。
“这……这怎么可能?”程佑失声惊呼,满脸的不可置信,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左兰瑾的哭声也戛然而止,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众人哗然,一时间议论纷纷。
如果参汤无毒,那左兰瑾簪子上的黑色又是从何而来?
冯若兮的嘴角那抹冷笑愈发明显,她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发髻上取下一支样式古朴的素银簪子,与左兰瑾那支放在一处对比。
两支簪子除了新旧和细节纹饰略有不同,材质看上去并无二致。
“王爷,诸位请看。”她将自己的簪子也插入了那碗参汤,取出后,同样洁白如初。
然后,她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动作。
她执起左兰瑾那支尖端发黑的簪子,轻轻在自己带来的那支素银簪子的簪尾处一划。
奇迹发生了,那素银簪子的簪尾,竟也迅速染上了一层与左兰瑾簪子尖端如出一辙的黑色!
“这……这是妖法!”程佑吓得后退一步,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惊惧。
“妖法?”冯若兮轻笑出声,带着几分嘲弄,“程护卫未免太孤陋寡闻了些。这不过是我师父闲来无事时研制的小玩意儿罢了。”她举起自己那支簪子,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锋芒:“此簪名为‘玄素双生簪’,簪身由两种特殊处理过的银材锻造。若以这特制的簪尾去碰触寻常金属,或是一些特定的草木汁液,便会迅速氧化变黑,造成中毒的假象。而簪尖部分,则是纯银,可验寻常毒物。方才侧妃娘娘所用,想必是有人不小心,或是‘刻意’用错了头吧?”
她的话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先是震惊,随即恍然大悟,再看向左兰瑾和程佑时,眼神中己满是鄙夷与荒唐之感。
这哪里是什么下毒案,分明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栽赃陷害!
左兰瑾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万万没想到冯若兮竟有如此手段,更没想到她会当众揭穿。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左倾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凌厉的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左兰瑾和程佑,最终落回冯若兮身上。
这个女人,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她的师父?
能研制出如此精巧机关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风波暂息,夜色渐深。
月光洒落在青砖小径上,映出斑驳树影。
庭院深处,花香残存,微风拂过,带来几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冯若兮房间的烛火依旧亮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在窗纸上投下淡淡的剪影,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她轻轻打开一个随身携带的小巧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小包用油纸细细裹好的物事,又翻找出一张泛黄的纸笺,凝神看了片刻,眉宇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忧色与温柔。
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流淌。
夜风拂过,送来庭院中几缕将残的花香,也送来了她几不可闻的低语,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为什么做着准备。
阁楼之上,左倾川凭窗而立,目光投向远处冯若兮所居小院的窗棂,那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烛光,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明明灭灭。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似有探究,有审视,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
“阎夜铭,”他低沉开口,声音融入夜色,“你去查查,长生门,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冯若兮那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以及今日这支奇特的簪子,无不透着神秘。
他隐隐觉得,一个更深的秘密,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缓缓浮出水面。
而冯若兮,便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
阎夜铭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沉默片刻,才低声回应:“王爷是怀疑,冯姑娘与长生门有关?”
“她的师父,她的手段,不像寻常江湖人。”左倾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本王要知道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