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龙髓滑入小梅唇间时,异变陡生。
翠色光华在她咽喉流转,眉心蜿蜒噬灵瘟痕如遇天敌,猛地扭动收缩!昏睡中的女童身体剧烈震颤,枯瘦手爪痉挛着抓向心口。李素尘心中一紧,焦黑手指悬在她脖颈寸许处,不敢寸进。
那缕翠华盘旋下坠,最终沉入小梅单薄的胸腹。暖意弥散开来,枯槁的皮肉下竟泛起点点生机微光。噬灵瘟痕挣扎着淡去几分,残留痕迹却更深地烙印进肌理,血红虬结如荆棘环锁。
成了!
狂喜涌上心头,连经脉内劫火灼烧的痛楚都被压下几分。李素尘踉跄起身,想将掌心中残留的翡翠液滴再次凝出。指尖微动,那道被玉枢劫劈开的裂口深处,温润生机再次流转凝聚……
“孽障!敢毁巡山令旗!?”
崖洞口残碎积雪被狂暴气浪掀飞!一道金线凌空抽至,快逾闪电!
是巡守弟子腰间的破魂索!并非主攻,而是逃遁时祭出的法宝残威。李素尘旧力刚去,身形被锁死,眼看那索就要洞穿眉心!
“咄!”
一声沙哑厉喝本能脱口。不是他!是附着于《坐忘骨书》内栖云道人的最后残念!
冰层深处几具散落的骸骨应声暴起,瞬间在索尖前堆叠成一面厚仅三寸的白骨小盾!
嗤啦——!
金索势不可挡,三寸骨盾如纸糊般洞穿!余势不减,首扎李素尘肩胛!
噗!
皮肉撕裂,血花飞溅!但他己借那微不可查的刹那迟滞,猛地拧身后撤!金索堪堪擦过琵琶骨,带飞一溜血肉!
剧痛入骨!但李素尘眼底寒光更盛!这破魂索一击,彻底暴露了施法者本源气机!并非崖顶御盘的七巡守,而是那个被璎珞幡枯骨掌风劈入风雪、本该生死不明的巡守小队长!
没死透!还在崖坡某处苟延残喘!
念头电转间,体内新生的龙髓精血受此剧痛刺激,骤然沸腾!一股灼热洪流自心脉炸开,冲刷而过!肩头被金索擦过的焦黑伤口,竟传来丝丝麻痒!
金索灵光黯淡半空,一击落空便要隐遁回归。李素尘染血的左手猛地按在胸口——那处被金尸啃噬又引雷贯体的最深伤疤上!五指下压,新生的龙髓精血混合着残留的天劫雷煞,被他以《坐忘骨书》残卷所载的血炼之法,硬生生从指尖逼出三滴!
“凝!”
三滴赤金泛着翠芒的血珠激射而出,瞬间黏附在企图遁走回收的破魂索上!原本暗淡的金色灵光猛然暴涨,如同濒死的野兽被灌入烈性鸩毒!
凄厉惨叫自下方暴雪深处炸响:“啊——!!”
紧接着,一声沉闷肉体砸撞冰岩的重响。
李素尘喘息未定,踉跄扑到崖畔向下张望。风雪迷眼,只见下方数十丈处一个冰洼里,一具穿着残破玄微内门服色的身影扭曲扑跌,双手抓挠着自己面门,指甲深陷,血肉模糊!片刻后,抽搐几下,彻底不动了。
是龙髓精血混合玉枢雷煞的异力循索反噬!引燃了他残存的修为根基!
雪粒子密集落下,无声地覆向尸身。就在即将掩尽那一刻,李素尘瞳孔猛然收缩!
一点暗淡玄光自尸身腰间滚落冰洼。
那物形制古朴,非金非玉,赫然是巡守弟子的半块腰牌!上面两个古篆被血浸染,模糊不清:“巡…山……”
残碑!锁龙桩!他脑中瞬间炸开!母亲那苍白带血的脸在漫天萤火中回望!
强压心神,他立刻回身冲向破絮堆前的小梅。女童眉间血痕己化作一道更加细微、却也更加顽固的暗褐色锁痕,嵌在皮肉深处。但呼吸平稳绵长,甚至带了一丝微弱暖意。
成了!噬灵瘟暂时被龙髓压住了!李素尘心中大石稍落。但看着那诡异盘踞的瘟痕,以及洞外深埋残牌的雪坡,喜悦转瞬化作沉重冰棱。
玄微山决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绝不会是几个巡守弟子!
目光扫过洞内零落散开的遗骨和残破冰棺。今日能引动千骨璎珞幡,大半是栖云前辈临终遗泽加龙髓精血冲击的意外,更借了金尸凶戾反噬气机。下一次,他们定有防备。如何守住这葬经崖?如何护住小梅?
思绪纷乱如麻。
他下意识运转《坐忘骨书》残卷的凝气法门。微弱气流刚引向龟裂的丹田,一股凶戾冰冷的吞噬感猛地从背后袭来!
是那具无名金尸!被玉枢劫撕开胸膛的怪物!
一股深沉的、如同从九幽地府爬上来的饥饿意念,死死缠绕住李素尘!它的目标明确——他掌中新生、刚被挤出三滴精血后略显黯淡的翡翠裂痕!
仿佛那里是它唯一渴望的甘霖!
李素尘心头一紧,最后半粒蚀骨丹己在饲喂时耗尽!他反手向囊中探去,只剩几点渣滓药粉!
饥饿的尸嚎己在喉管滚动,暗金爪指微微抓挠着冰冷的棺底冰面。
药尽!金尸将彻底失控!
破絮堆上,小梅不安地微微动弹,嘤咛一声。
李素尘眼中决然厉芒一闪,猛地并指成刀,狠狠割向自己左臂——那道新生的、尚未愈合的璎珞幡骨纹烙印之上!
“喝啊!”
皮肉被硬生生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涌出!但血液淌出瞬间并未坠落,反而凝成一股奇异的、带着淡淡星辉与骨粉味道的血箭!这并非纯粹龙髓精血,而是混杂了他心念与残存璎珞幡愿力烙印的血引!
血箭脱手,精准射入金尸嘶吼张开的巨口!
“嗷——!”
暗金尸骸猛然巨震!冰冷的贪婪被暂时满足,凶煞气焰稍稍平复。巨大尸骸缓缓蜷缩回残破铜棺深处,胸膛处那道被雷撕裂的创口幽幽开合,内里半枚青铜道种在破碎血肉的映衬下,星图流转的紫芒一闪而逝。
李素尘脱力靠坐冰壁,急促喘息。手臂剧痛无比,但一丝微弱却坚韧的联系,竟在那道强聚愿力割开的伤口与铜棺深处之间……悄然生成。
他抚摸着臂上深痕,眼神幽深难测。
“素尘…哥哥?”微弱的声音响起。
小梅醒了!睁着枯涩的大眼,茫然地看着周围狼藉。
“别怕。”李素尘强撑身体,露出一个安抚的疲惫笑容,声音嘶哑温和,“瘟气…暂时下去了。没事了。”
小梅迟钝地眨着眼,目光落在他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和焦黑的手臂上,又茫然地转向洞外风雪中倒塌的冰棺与散落的遗骨,最后定格在东角那尊散发沉沉死气的金尸铜棺。她小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
“冷……”她下意识抱紧自己。
目光无神地垂下,落在自己干瘦的心口。那里,一道微弱、却顽强盘踞着的不祥暗褐色荆棘锁痕,在单薄肌肤下微微起伏。
一丝微不可查的凉气,顺着那道荆棘印记,悄然缠绕扎根,盘踞在了她心脉最深处……并顺着冥冥中的一丝联系,无声无息地将根须末端,悄然搭上了李素尘臂上那道新生的、承载着千骸璎珞愿力烙印的血痕之上……
少年对此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