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不会耽误您做生意。"
男人环顾西周,看到其他车夫都在等活,生怕错过客人,再次摇头拒绝。
这时,陆小川提着食盒跑了过来。
"爹,吃饭了!"
食盒里只有一碗稀粥和几根咸菜。
男人接过食盒,蹲在车边狼吞虎咽起来。
聆月趁机举起相机,记录下这个辛劳的父亲最真实的模样。
更让聆月心酸的是,男孩放下食盒后,立即从背包里取出擦鞋工具,熟练地摆起了摊。
很快就有客人光顾,男孩的动作麻利得不像个十岁的孩子。
看着这一幕,聆月突然想起那些退稿信上的话——"未见鲜活人事支撑"。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不就是最鲜活的人间故事吗?
当男孩擦完鞋,聆月主动提出要给父子俩拍合影。
男人在儿子的恳求下终于同意。
两人局促地坐在黄包车上,聆月一边调整镜头,一边和他们闲聊。
"小川长大想做什么呀?"
"我想当医生!"
男孩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样就能治好爹的病了。"
父亲粗糙的双手原本局促地搭在膝盖上,听到这话突然攥紧了破旧的裤腿。
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水光,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这个在烈日下拉车从不喊累的汉子,此刻却因为儿子的一句话,整个人都像被什么击中似的晃了晃。
他急忙别过脸去,用长满老茧的手背抹了把眼睛,想要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
但那一闪而过的泪光还是被阳光照得发亮。
聆月的眼眶也跟着发热。
她悄悄调整镜头,在父亲终于忍不住转头望向儿子时,在那个饱含骄傲、心疼与不舍的复杂目光中,轻轻按下了快门。
回去后,聆月连夜写了一篇关于这对父子的文章。
这次她没有堆砌华丽的辞藻,只是如实记录了他们的故事,并配上了那些充满生命力的照片。
文章一经发表,立即引起轰动,多家报社相继转载。
更令人欣慰的是,许多读者自发为这个家庭捐款。
聆月觉得自己的笔和镜头都有了意义。
当她把冲洗好的照片和五块银元的稿费交给他们时,男人粗糙的手不住地颤抖。
而男孩则珍而重之地把和父亲的第一张合影贴在了胸口。
聆月望着父子俩离去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触碰到的、男孩粗糙掌心的茧子。
她明白,这世间的苦难就像锟城雨季的积水,永远舀不尽。
但至少此刻,她为某个角落的父子二人,留住了一缕阳光。
更重要的是,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写作。
不是风花雪月的空谈,而是记录那些在苦难中依然闪耀的人性光辉。
......
军政府办公室。
薛副官将当日的《锟城日报》恭敬地放在龙瑞珩的案头。
头版《载不动的父爱》的标题下,是那张父亲含泪望向儿子的特写,阳光在车铃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斑。
署名"逐月"二字清秀隽永,像极了某人执拗的性子。
龙瑞珩修长的手指抚过报纸边缘,目光在那篇报道上停留许久,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丝弧度。
"可以啊,这小东西倒真有两把刷子。"
指尖在报纸上轻叩三下。
"文风比之前扎实多了。"
薛副官欲言又止。
"那月龙轩那边......"
"不急。"
龙瑞珩随手翻开军务文件,钢笔墨迹在纸上游走如龙。
"刚尝到甜头的小猫,总要让她多扑会儿蝴蝶。"
他抬眸望向窗外,梧桐叶正打着旋儿落在喷水池边。
"等她玩够了......"
钢笔尖突然顿住,在纸上洇开一小片墨痕。
薛副官顺着少帅的视线望去——玻璃窗倒影里,那个向来杀伐决断的男人,此刻眼底竟漾着罕见的温柔。
......
聆宅,黄昏时分。
龙瑞珩的黑色斯蒂庞克无声地停在巷口,他倚着车门,抬眼望向二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透过纱帘,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屋里来回走动,时而弯腰收拾着什么,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他唇角微勾,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精致的弹弓,随手包了个纸团。
"嗖"的一声,纸团精准穿过窗缝,落在聆月脚边。
聆月一怔,弯腰拾起纸团展开,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下楼"二字。
那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甚至划破了纸张——除了龙瑞珩,没人能把两个字写得这么嚣张。
她快步走到窗前,果然看见那辆熟悉的轿车停在巷子里。
车旁的男人正抬头望着她,军装外套随意搭在肩上,领口的铜扣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聆月瞥了眼纸团,随手将它丢进一旁的针线篓里,转身继续整理书桌上的文稿。
她故意把动作放得很大,让窗外的人看清自己根本没打算理会。
没过多久,刺耳的汽车喇叭声突然响彻整条巷子。
"这个疯子!"
聆月气得跺脚,生怕惊动母亲,只得匆匆跑下楼。
院门外,薛副官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聆小姐,请。"
聆月没有上车,她望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抢先开口。
"少帅若是来谈月龙轩的事,我现在就可以回答——"
她声音清冷。
"我过得很好,文章有人看,摄影也有单子,不劳您费心。"
龙瑞珩轻笑,从座椅上拿起几份报纸晃了晃。
"我是来给'逐月'先生庆功的。"
他特意咬重这个笔名。
"《锟城日报》《晨报》《大象报》同时刊登,值得庆祝。"
聆月狐疑地蹙眉,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拽进车内。
车门"砰"地关上,将她困在皮质座椅与他坚实的臂弯之间。
"我们的大作家终于崭露头角。"男人低笑。
"少帅说笑了。"她往车门边缩了缩。
"不过一篇文章......"手指己经悄悄摸上门把。
"开车。"龙瑞珩突然命令,"摩登食府。"
引擎轰鸣的瞬间,聆月猛地去推车门。
"停车!"
薛副官置若罔闻,车速反而更快了些。
街灯的光影透过车窗,在两人脸上交错流动。
"我说了不需要——"
"那陪我吃顿饭。"
龙瑞珩忽然揽住她的腰往怀里带,军装皮带扣硌得她轻颤。
"就当......犒劳我亲自来请的诚意。"
"我不饿。"
聆月用力去掰他的手指,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
龙瑞珩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首视自己。
"这么久不见......"
拇指摩挲着她微微发抖的唇瓣。
"想我没?"
"没有!"
聆月别过脸,却被他捏着下巴转回来。
"小没良心的。"
突然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被抱到他腿上。
男人俯身逼近,高挺的鼻梁几乎贴上她的。
"这些夜里......"
温热的呼吸带着龙舌兰的酒气。
"梦里都是你。"
"少帅喝多了!"
聆月慌乱推拒,膝弯却不小心蹭到某个灼热的部位,顿时僵住。
龙瑞珩闷哼一声,喉结滚动。
"再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