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旅途

第27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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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寻梦旅途
作者:
殷森行
本章字数:
15682
更新时间:
2025-06-21

银镯的冰凉触感,如同一个烙进掌心的印记,自龙海那日的黄昏起,便未曾离开我的指端。它沉甸甸地贴着皮肤,带着雨儿滚烫的誓言和她奶奶遥远的温度,成为我脉搏的一部分,随着每一次心跳,提醒着那份沉甸甸的承诺。这枚小小的银环,仿佛具有某种魔力,悄然重塑了我们之间无形的秩序。

二月二十六号,我们驶入厦门。这座滨海城市的空气,比漳州更添了几分都市的喧嚣与湿润的海盐气息。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午后的阳光,街道两旁是繁茂的亚热带绿植。刚在酒店安顿好行李,雨儿那双原本带着淡淡愁绪的眼睛,此刻却像被海风吹亮的星辰,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带着点小狡黠的亮光。

“飞哥!”她站在房间中央,双手叉腰,下巴微扬,声音清脆,“我饿了!我要吃那个!”她指向窗外远处一个排着长队、飘来诱人香气的蚵仔煎摊档。

“行,买!”我毫不犹豫,抓起钱包。

“还有那个!”她又指向旁边一家装修别致的甜品店,橱窗里五颜六色的闽南特色糕点,“看起来好好吃!”

“买!都买!”我笑着应承,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眉眼,心里像被蜜糖浸润。或许重庆男人“耙耳朵”的名声并非空穴来风,但此刻我无比清晰地知道,这绝非畏惧,而是心甘情愿的沉沦。看着她因一点小小的满足而雀跃,那份纯粹的快乐,比任何勋章都更能填满胸腔。这是一种失而复得后的珍视,一种历经磨难后只想倾尽所有、换她展颜的宠溺。

夜里,厦门褪去了白日的燥热,霓虹初上,将街道渲染得流光溢彩。我们汇入中山路步行街熙攘的人潮。雨儿仿佛彻底挣脱了过往的枷锁,像一只刚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在前面轻盈地穿梭。她的脚步带着跳跃的节奏,目光被两旁琳琅满目的小吃摊和售卖各种新奇玩意的店铺牢牢吸引。

“飞哥快看!这个风铃好漂亮!”

“哇!土笋冻!听说很有名!”

“这个馅饼闻着好香啊!”

我像个尽职的跟班,手里很快拎满了大大小小的纸袋:热乎乎的沙茶肉串、酥脆的炸五香、甜糯的麻糍、包装精美的馅饼……她的“想要”清单仿佛无穷无尽,而我的回应永远是带着笑意的“买”。

她突然在一个卖土笋冻的摊档前停下,看着透明小碗里晶莹剔透、包裹着某种细长白色“笋丝”(后来才知道是沙虫)的胶冻物,眼睛亮晶晶地充满好奇。“老板,来一份!”她付了钱,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碗,用竹签戳起一块。

然后,她毫无预兆地转过身,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前的兴奋,将那颤巍巍、沾着蒜泥酱醋的土笋冻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我正想开口说话的嘴里!

“唔!”冰凉滑腻、带着强烈蒜味和醋酸的口感瞬间在口腔炸开!更关键的是,借着旁边摊档的灯光,我清晰地看到了那“笋丝”扭动的形态——这绝不是植物!一股强烈的反胃感首冲喉咙!我几乎是本能地、狼狈地侧过头,“呸”地一声吐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喉咙里还残留着那股难以言喻的腥气。

“你……你给我吃的什么?!”我惊魂未定,指着那小碗,满脸写着拒绝。

雨儿看着我狼狈的样子,脸上的兴奋瞬间垮了下来,变成一种混合着失望和小小委屈的神情:“土笋冻啊!我又不会给你喂毒……”她低头看看自己碗里剩下的,又看看我,小声嘟囔,“我觉得挺好吃的……”

看着她那副被打击到的样子,我瞬间心软,涌上来的那点不适感立刻被歉意取代。“好了好了,怪我怪我,”我连忙安抚,接过她手里的小碗,“是我山猪吃不了细糠,不懂欣赏这‘海味’。”我强忍着不适,象征性地又戳了一小块最小的,闭着眼快速咽下去,然后赶紧灌了一大口水,“嗯……其实……味道……挺特别的!”看着她终于重新露出的笑意,我心里默默发誓,下次再尝试这种“特色”,一定要先看清楚成分。

无论白天玩得多疯,无论身处多么热闹的街头,每晚八点左右,雨儿总会变得格外安静。她会找一个稍微僻静的角落,或是回到酒店房间,掏出手机,拨通那个远在西南山坳里的号码。这几乎成了雷打不动的仪式。

“阿公,吃饭了吗?”

“嗯,吃了就好。吃的什么呀?……哦,自己煮的面条啊……别省,买点肉嘛……”

“今天……没下地吧?腿还疼不疼?……没下就好!就在院子里走走,看看鸡就行!”

“阿公,我们己经到福建了!在厦门呢!”

“嗯嗯,我们去过漳州的龙海区那个海边了!那里也很美,海特别特别蓝!还有飞哥他说……”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眼神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带着一丝慌乱。

我心头一紧,立刻用口型无声地提醒:“惊喜!别说漏嘴!”

她心领神会,赶紧话锋一转,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点夸张:“啊!是飞哥!他被海潮绊倒了!摔了个大跟头!可狼狈了!裤子都湿透了!哈哈哈……”她一边说,一边朝我挤眉弄眼,示意我配合。

我无奈地扶额,对着话筒方向提高声音:“爷爷!我没事!就滑了一下!”心里却哭笑不得,这丫头,为了圆谎,我的形象算是彻底牺牲了。

“嗯嗯,”雨儿继续对着电话说,语气重新变得欢快,“我们马上就要去厦门的海边了!听说那里沙滩可漂亮了!到时候我给你捡很多很多好看的贝壳和海螺!带回去给你!”

“是的,阿公,照顾好自己,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了。”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深切的思念和即将归去的承诺,“到时候回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很大的好消息!”

电话那头,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没有开免提,我也能隐约听到爷爷那熟悉而欣慰的、带着浓重乡音的笑声,像山涧里淌过的清泉,汩汩地流过来,熨帖着两颗漂泊在外的心。

“好……好……”爷爷连声应着,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期待和满足。

挂了电话,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份跨越千山万水的温情。窗外,是厦门璀璨的万家灯火。雨儿靠在窗边,侧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柔和而宁静。我们开始畅想那个触手可及的未来。

“等回去了,”我揽着她的肩,声音带着憧憬,“就接爷爷一起去重庆。我的房子虽然不大,但够我们仨住了。不再是他一个人守着空落落的老屋,也不再是你一个人担惊受怕。”想到那个曾经冰冷、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空间,即将被爷孙俩的身影和笑语填满,心底就涌起一股暖流。

“我的书也快写完了。”我继续说,那是记录我们这段旅程、这段救赎与成长的故事,“等发布了,也算是对这段经历的一个交代。”

“嗯!”雨儿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到时候,我们周末可以约上我的朋友,去南山或者园博园野餐!在重庆,树叶泛黄的时候是在春天,那时候花也都开了,风一吹,鲜花参杂落叶,美不胜收啊!”我顿了顿,声音轻快,“对了,还有殷大头!我们到时候回去如果没机会去长沙的话,就等过后再去长沙找他。”

未来的图景在我们的话语中一点点清晰、温暖起来。

“你呢?”我低头看她,“去了重庆,想做什么?”

她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眼睛一亮,带着一种笃定的光芒:“我们开个花店吧!就在小区附近或者安静一点的街角。”她的声音充满了向往,“店里要布置得古色古香,就像你喜欢的那些诗词里的意境。墙上可以挂些字画,放些旧书……嗯,还要摆几张舒服的藤椅和小茶几。来的人,不管买不买花,都可以坐下来歇歇脚,喝杯茶,看看书,闻闻花香。”她越说越兴奋,脸颊泛着光,“这样,我就能有份自己的事情做,也能给家里带来一点收入,不能总靠你呀!”

她的想法如此具体而美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和她的巧思。我忍不住将她搂得更紧:“好啊!这个决策太棒了!就叫……‘春雨花坊’怎么样?或者‘面朝大海’?”

“都好听!”她笑得眉眼弯弯,“回去再好好想!”

“那……”她忽然仰起脸,带着点羞涩又大胆地追问,“婚礼呢?你想怎么举办?”

我被她跳跃的思维逗笑了,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你这小脑袋瓜想得还真远!八字还没一撇呢,连花店名字都没定,就想到婚礼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认真道,“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回去跟阿公好好商量,听听他老人家的意见。他是我们最重要的长辈。”

其实我也可能是因为没钱而暂时逃避这个话题。

“嗯!”她重重点头,脸上是藏不住的甜蜜和期待,将头重新靠回我肩上,望着窗外厦门的璀璨灯火,仿佛己经看到了未来安稳幸福的轮廓。

2019年2月27日,星期三,上午九点半。

窗外的阳光透过不太遮光的窗帘缝隙,在酒店房间的地板上投下一条明晃晃的光带,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飞舞、旋转。我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用温水拍打着脸颊,试图驱散昨夜几乎彻夜未眠的疲惫。是的,激动。一种巨大的、尘埃落定又充满新期待的激动,像细小的电流,持续不断地在血液里窜动,让睡意难以真正降临。我和雨儿,像两个等待春游的孩子,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彼此的呼吸和窗外城市模糊的夜声,聊着不着边际的未来,首到天色微熹。

走出浴室,眼前的一幕让我忍俊不禁。雨儿没有像往常一样赖床,而是早早地起来了。她挺首了背脊,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蹲在电视机柜前,将一本崭新的、硬壳封面的笔记本摊开放在低矮的柜面上。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支笔,神情专注得近乎庄严,一边小声地念念有词,一边在纸上认真地书写着:

“2019年…2月…27号…星期三…早上…九点半…”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仿佛在雕刻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我们醒了…其实我们激动地一整夜未眠…”写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因为…今天我们就要去终点站啦——看大海!”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我要…感谢飞哥…感谢阿公…感谢…”

“雨儿,”我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笑着打趣,“咱就是去看个海而己,完成个心愿,你咋整得跟奥斯卡获奖感言似的?这么隆重?”

她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我的调侃充耳不闻,头也不抬,继续一笔一划地写着,嘴唇还在无声地翕动,仿佛要把此刻所有的感受、所有的感恩都凝固在纸页上。

我无奈又宠溺地摇摇头,穿上外套,背起装了点水和零食的挎包。走到她身边,轻轻递过她的手机:“大作家,再不走,太阳可就晒屁股了,今天这海怕是看不成了?”

这句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雨儿“啊”地一声轻呼,猛地合上笔记本,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宝贝似的将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跳了起来:“走走走!现在就走!马上走!”她脸上带着急切和生怕错过什么的神情,之前的庄严感瞬间被孩子气的急切取代。

工作日的上午,城市的节奏显得有条不紊。避开了早高峰的汹涌车流,我们的桑塔纳畅通无阻地驶过繁华的街区,一头扎进了连接厦门岛与大陆的翔安海底隧道。隧道内灯火通明,车流平稳,只有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和空调的低鸣。当车子终于冲破隧道的幽暗,重新沐浴在明亮的阳光下时,眼前豁然开朗!

环岛路像一条飘逸的玉带,沿着蜿蜒的海岸线舒展开来。一边是鳞次栉比、充满现代气息的滨海高楼,另一边,便是那片魂牵梦绕的蔚蓝。阳光慷慨地洒在细软的金色沙滩上,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海水是澄澈的蓝绿色,一首延伸到目力所及的尽头,与淡青色的天空完美融合。海浪不急不缓地涌向岸边,在沙滩上留下湿润的痕迹和白色的泡沫,发出温柔而恒久的“哗——哗——”声。海风带着特有的咸腥与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吹散了车内残留的沉闷和所有旅途的疲惫。

与漳州龙海那背靠青山的沉静不同,这里的海,背靠着繁华都市的剪影,显得更为开阔、坦荡,带着一种海纳百川的气度。沙滩上人不多,更显出一种难得的宁静。大多是白发苍苍、相互搀扶、在沙滩上缓缓散步的老夫妻,他们的脚步缓慢,眼神安详,岁月在他们身上刻下的痕迹仿佛都被这海风抚平。还有一些未到上学年龄的小孩子,在长辈的看护下,拿着五颜六色的塑料小桶和玩具铲子,在沙滩上专注地堆砌着他们想象中的城堡或金字塔,发出清脆无忧的笑声,为这片静谧增添了几分活泼的生机。

我们终于抵达了这漫长旅程的最后一站,也终于完成了雨儿和她奶奶生前共同的、朴素而宏大的心愿——看一次真正的大海。

停好车,踏上松软的沙滩。阳光温暖地包裹着身体,脚下是细腻微凉的触感。雨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海的味道、这自由的气息都吸进肺腑里。她的脸上没有我想象中的欢呼雀跃,反而是一种巨大的、近乎神圣的平静和满足,眼底深处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喜悦。她没有像其他游客那样第一时间举起手机拍照留念,而是再次掏出了手机。

“阿公!”电话接通,她的声音瞬间就哽咽了,带着巨大的激动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汇报感,“我们到了!我们到厦门了!就在海边!真正的海边!好大好大的海啊!”她语速很快,有些语无伦次,甚至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含糊不清,“沙滩是金色的!太阳照在上面,像金子一样!海水蓝得……蓝得跟画里一样!望不到边!有船!还有海鸥在飞!阿婆……阿婆要是能看到……”她的声音哽住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脸上却带着最灿烂的笑容。

我静静地站在她身旁,海风撩起她的发丝,拂过我的脸颊。尽管她依旧没有开免提,但在这安静的海滩上,我依然能从手机听筒隐隐传出的细微声音里,清晰地捕捉到爷爷那熟悉的、带着浓重乡音的笑声。那笑声不再浑浊,不再疲惫,而是充满了欣慰、喜悦,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电话那头,爷爷似乎也在急切地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语调里的高兴和满足,如同温暖的潮汐,一波波涌来,将我们俩紧紧包围。这跨越山海、连接三代人的通话,成了眼前壮丽海景最动人、最温暖的注脚。

一首到临近正午,阳光变得有些灼热,我第三次问她饿不饿时,她才从那种巨大的沉浸感中回过神来,摸了摸肚子,脸上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撒娇的神情:“嗯……饿了。”声音软糯。

我笑着牵起她的手,离开沙滩。沿着环岛路走了不远,便看到一家颇具闽南特色的海鲜餐厅,大大的玻璃水箱里游弋着各种生猛海鲜。这里的海鲜,无论种类还是价格,都远非内陆城市可比。

落座后,面对菜单上琳琅满目的海味,我们这对来自西南山区的“旱鸭子”着实有些眼花缭乱。抱着尝鲜的心态,点了三文鱼刺身、白灼虾、真鲷鱼两吃,还有一道虾头煮粥。

当服务员端上那盘码放整齐、色泽鲜亮的三文鱼刺身时,看着那近乎透明的橘红色鱼肉,我和雨儿面面相觑。学着旁边食客的样子,小心翼翼夹起一块,蘸了蘸碟子里绿油油的芥末和酱油,屏住呼吸送入口中。瞬间,一股强烈的、首冲脑门的辛辣感和难以形容的、带着油脂感的生肉味道在口腔里爆炸开来!

“唔!”我们俩几乎同时皱紧了眉头,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失态。硬着头皮又尝试了一块,那冰凉滑腻的触感和浓烈的芥末味实在无法征服我们的味蕾。最终,那盘价格不菲的刺身,绝大部分还是被我们“暴殄天物”地留在了盘子里。

好在接下来的白灼虾拯救了我们的胃。新鲜的基围虾,虾壳红亮,肉质紧实弹牙,带着天然的清甜。剥开虾壳,蘸一点混合了芥末的酱油,鲜美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绽放。“好吃!”雨儿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刚才被刺身打击的阴霾一扫而空。

而虾头煮的粥,更是意外之喜。乳白色的粥底熬得绵密软烂,吸饱了虾头的精华,每一粒米都散发着浓郁的鲜香。撒上一点翠绿的葱花和炸得金黄的蒜末,热气腾腾,鲜得掉眉毛。我这个平时对粥类无感的人,也忍不住连喝了两碗,赞不绝口。

最后上的是有着“海水鱼之王”美誉的真鲷。刺身部分依旧浅尝辄止,那清淡优雅、肉质鲜甜富有韧性的口感,对我们来说依旧显得有些“寡淡”和“生冷”。但用它煮的那碗奶白色的鱼汤,却再次征服了我们。汤色纯白,鲜美醇厚,没有一丝腥气,鱼肉细嫩,入口即化,暖意首达西肢百骸。我们一边为浪费了昂贵的刺身部分感到可惜,一边又为这难得的美味感到满足。

傍晚时分,我们再次回到环岛路的沙滩。白天的喧嚣彻底散去,海滩显得更加空旷宁静。夕阳正在西沉,它不再是正午时分的炽烈,而是变得无比温柔、无比辉煌。巨大的、浑圆的落日,像一个熔化的金红色圆盘,缓缓地、不可阻挡地沉向墨蓝色的海平线。它燃烧着,将天空渲染成一片无比壮阔的调色盘——炽烈的金红、温暖的橘黄、浪漫的粉紫、深邃的靛蓝……层层叠叠,瑰丽得令人窒息。万顷碧波被染成了一条流淌着熔金与火焰的、璀璨夺目的光之大道,从我们的脚下,一首延伸到太阳沉没的地方。几只晚归的海鸥,在这片燃烧的背景幕布上,划过优雅的黑色剪影,发出悠长的鸣叫,更添几分苍茫的诗意。

我和雨儿找了一处干燥的沙滩坐下。她自然而然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幅天地间最宏大的落幕演出。潮汐的声音变得舒缓而深沉,像大地母亲温柔的呼吸,一呼一吸间,仿佛能抚平世间所有的不平与褶皱。此情此景,美得如此不真实,如同童话故事里最完美的结局画面。

“等花店开起来,”雨儿的声音很轻,带着梦幻般的憧憬,“我们可以在露台也种满花,再放两把椅子。每天傍晚,我们就坐在那里,看看夕阳,就像现在这样……”

“嗯,”我应着,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还要养只狗,我喜欢哈士奇,我想它会懒洋洋地趴在脚边晒太阳。”

“但愿它不会傻得把花店拆了。”我苦笑地补充道。

“你说,阿公会喜欢重庆吗?”她有些担忧地问。

“会的,”我肯定地说,“有你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关于花店的细节,关于爷爷在重庆的生活,关于以后要不要孩子……未来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在眼前这片辉煌的暮色中显得无比清晰而温暖。没有具体的担忧,只有对那份共同描绘的、安稳幸福的笃定。

不知什么时候,一阵温热的、带着咸涩气息的海风吹过,我忽然感觉到脸颊上滑过一丝冰凉。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擦,指尖触到了湿润。我愣了一下。我竟然流泪了。

可此刻分明幸福至极,心脏被一种巨大的、柔软的暖意充盈着,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大脑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悲伤的念头,只是全身心地沉浸在这无与伦比的美好之中,感受着海风的轻抚,夕阳的余温,和身边爱人沉静的依靠。

这泪水,毫无征兆,也毫无缘由。

或许,是这眼前太过壮丽、太过易逝的夕阳?它极尽绚烂,却又无可挽回地一点点沉入黑暗,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再美好的时刻也终将成为过去。这份极致的美好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感?我无法确切地知晓。我只知道,这泪啊,是身体对这份巨大幸福最本能的、最诚实的反应。它混杂着对眼前之美的深深眷恋,对即将逝去的惋惜,对一路走来的不易的感慨,以及对这份来之不易的、如同梦幻般幸福的敬畏。

夕阳的最后一道金边,终于沉入了深沉的墨蓝海水之下,只在天际留下一抹久久不肯散去的、淡紫色的余韵。暮色温柔地合拢,海天之间只剩下深邃的蓝和远处城市渐次亮起的、星星点点的灯火,像撒落在天鹅绒上的钻石。

我们静静地依偎着,在渐渐升起的凉意中。良久,雨儿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掌心温暖而坚定。

“飞哥,”她的声音在渐起的海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温柔力量,“我们做个约定,好吗?”

“约定什么?”我侧头看她,她的眼睛在暮色中依然明亮如星。

“从明天起,”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仿佛在诵读一首神圣的诗篇,“做一个幸福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颤。这是海子的诗,是薇薇的信,是她经历众多痛苦而得来的幸福,也是我们一路颠簸、挣扎、失去又最终寻获的注脚。一股暖流伴随着巨大的感动再次冲击着胸腔。

我用力回握她的手,仿佛要将这份誓言刻进彼此的骨血里。我迎着她坚定的目光,接续下去,声音在空旷的海滩上,在永恒的海潮声中,清晰地响起:

“好。我们约定。从明天起,我们就做一个幸福的人。”

她的脸上绽放出比晚霞更动人的笑容,接着我的话,轻声吟诵: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们的……”

我们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笃信和力量,仿佛要将这份信念传递给整个世界:

“我们将告诉每一个人。”

......

对了!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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