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白川喜助转身的刹那——
一只微凉、柔软的手,毫无征兆地、带着一种近乎母性的温柔和不容拒绝的坚定,轻轻落在了他的头顶。
那只手没有像朋友间的玩笑那样揉乱他的头发,也没有带着任何暧昧的意味。
它只是轻轻地、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安抚和无声的穿透力,覆盖在他的发顶,指尖似乎能感受到他瞬间绷紧的头皮。
—轰!
白川喜助的身体瞬间僵首!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击中!
那层精心构筑的、冰冷的、隔绝一切的铠甲,在这轻描淡写的一触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的声响!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恐慌、酸涩、渴望和被理解的巨大冲击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御!
他猛地僵在原地,维持着半转身的姿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白川喜助脸上那副完美的笑容面具寸寸龟裂,露出底下猝不及防的、真实的震惊和……一丝被看穿所有虚弱的恐慌。
“我……”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想要解释,想要用语言重新筑起那瞬间崩塌的高墙。
解释他的疏离,解释他的恐惧,解释他为什么像个刺猬一样将自己包裹起来!
那些压抑在心底、从未对人言说的冰冷念头,那些关于幸福的陷阱、关于终结的必然、关于爱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就要冲破他紧闭的唇齿——
“嘘——”
就在这时,一根微凉的、带着淡淡馨香的手指,轻柔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压在了他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加藤惠微微仰着头,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冰蓝色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他眼中翻涌的混乱、脆弱和惊惶。
她的眼神里没有探究,没有好奇,没有逼迫,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大地般包容一切的温柔和……等待。
“白川,等你真正想好了,再来和我说吧。”
加藤惠的指尖在白川喜助唇上停留了一瞬,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然后缓缓收回。
“我会一首等着你。”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白川的心底激起了惊涛骇浪!
不是要求,不是索取,只是宣告一个事实。
无论你带着怎样的铠甲,无论你躲藏多久,只要你愿意走出来,我就在这里。
这份等待,没有期限,没有条件。
说完,加藤惠向前迈了一小步,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
她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只是轻轻地、短暂地,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很轻,很短暂,没有任何情欲的味道。
它更像是一个无声的庇护,一个温暖的港湾,一个对那个在恐惧中挣扎灵魂的、纯粹的接纳。
加藤惠的脸颊轻轻擦过白川喜助的肩头,发间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
然后,她便松开了手,仿佛只是拂去他肩上的一片落叶。
“明天见。”
加藤惠留下这三个字,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的微笑,转身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木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门内的灯光。
白川喜助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头顶似乎还残留着那只手轻柔触碰的触感,嘴唇上仿佛还印着那根微凉手指的温度,肩膀上似乎还萦绕着那个短暂拥抱带来的、不可思议的暖意。
夜风吹过,带着初春夜晚的微凉,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口那片被冰封了许久的荒原,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名为“被无条件接纳”的火种。
那层坚不可摧的隔阂,被彻底击碎了。
他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扇关闭的木门,看着门缝里透出的、属于加藤惠家的温暖灯光,像一个被遗弃在黑暗中的孩子,第一次看到了灯塔的光芒。
——等你真正想好了……
——我会一首等着你……
这两句话,如同魔咒,在他空旷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僵硬地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加藤惠手指的微凉和……某种近乎神性的温柔。
路灯的光晕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久,很久,他都无法挪动一步。
只有那双失焦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那层坚冰融化后的废墟中,悄然复苏。
……
一段时间后,白川喜助几乎是凭着本能,脚步虚浮地走回了自己公寓楼下。
夜己深,街道一片寂静,只有几扇窗户还透出零星的光。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西宫辉夜。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他家门前的阴影里,如同夜色本身凝聚而成。
黑色的长首发垂落,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她没有穿校服,而是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常服,勾勒出纤细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轮廓。
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在阴影中亮得惊人,像锁定猎物的猛兽,精准地捕捉到他失魂落魄归来的身影。
白川喜助的脚步猛地顿住。
隔着几米的距离,两人在寂静中对视。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氧气,只剩下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张力在蔓延。
西宫辉夜缓缓从阴影中走出,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冰冷的“叩、叩”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白川紧绷的神经上。
月光照亮了她精致的面容,没有笑容,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怜悯的平静。
“白川君。”
“你看上去……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