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余西再看几眼,陆明月身上的鬼气都不会有错。
卿玄解开缚魂链,小鬼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进余西怀里撒娇,而是怯生生地躲到门边,偷偷打量起她们三人。
她趴在门板上,手指扣着木板,侧过头看了一眼又一眼,然后悄声问:“这次真的是西西姐姐吗?”
余西不懂她为什么这样问,但她看得出小鬼眼里的戒备,没有贸然上前,而是掀起右臂的衣袖伸到她面前,试图用最柔和的声音道:“是我,你看这暗纹。”
随后她又用手心覆盖住左眼,只一瞬撤开手,金色的双瞳孔暴露在黑暗中,散出耀眼的光环。她边说边指着裴知川:“你看,这眼睛怕是除了他和我,再无第三人会有,现在信了吗?”
陆明月耸着的肩膀放松下来,她吸吸鼻子,耷拉下眼皮,挪动着小碎步,揪起余西一小片衣角,声音闷闷的:“西西姐姐别气,不是我不想和林大哥走,而是我无法离开这里。”
余西:“有人将你困在此处?”
陆明月失落地摇头,眼里有比歉意更复杂的情绪。她绞着手指,犹豫了好久才鼓足勇气道:“其实,我找到阿娘了。”
“这是好事。”余西稍微一想,几乎是肯定地问道,“寻欢楼的老鸨,是你阿娘。”
陆明月蓦地睁圆眼睛,诧异地开口:“你怎么猜到的!”
“因为这座楼里,只有她身上满是你的气息,你定是日日夜夜缠在她身边,半刻都不舍得离开。”裴知川悠悠地开口,他瞥了一眼陆明月腕上的红痕,拿出一颗手心大小、黑乎乎的药丸,递给对方,“吃了就不疼了。”
陆明月看着那颗像用泥巴捏成的大丸子,心里有些打鼓。
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了药丸,捏起鼻子一口吞下去,苦涩的味道迅速在口中蔓延开来。她皱了皱眉,但还是努力不让自已吐出来。
药效似乎很快,不一会儿,她感到手腕上的疼痛感开始减轻。
裴知川:“手不疼了,脑子也清醒了,现在来说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房中,这里的气息,不属于你。”
提到此,陆明月眼神开始躲闪,她的动作有些僵硬,挤出来的笑容也极其不自然:“陆哥哥没和你们一起来吗?他是不是迷路了,我这就去找他。”
她拔腿就想跑,卿玄却早已抱着长剑倚靠在门板前,才收起的缚魂链再次悬于空中。
余西在一旁瞧着她神情的变换,心里有了计较。她不紧不慢地上前,将手心搭上她肩头,笑吟吟地盯着她:“我猜猜看,掳走你的,是蒙面人,而你背着我们,和她做了不可告人的交易,我有说错吗?”
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直视着小鬼,后者被她盯得冷汗直冒,连牙齿都开始打颤:“西西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余西:“那就是有意的。”她收回手,肃声道,“她以你为诱饵,诓骗我来此处,然后呢?”
她话音刚落,床榻后的墙壁传来了几声婉转的媚笑。那人身材矮小,自暗门缓缓而出,从头到脚裹着黑布,就连脸上也覆盖着一整张黑色面具,只在眼鼻的位置掏了三个指甲大小的孔洞。
她每一步都没有踏在实地,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余西,初次见面,我真的很想念你啊!”
余西闻言心口滞了一阵,右臂的灼痛感再次袭来。她极力压下心底的躁意,面上不显道:“引我来此,不应该只是诉衷肠吧?想要什么不妨直说,我讨厌绕弯子。”
“讨厌?你说讨厌?”蒙面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隔着面具的笑声沉闷低哑,“你居然还懂这样复杂的情绪?余西,你一个连常人情感都不曾拥有的怪物,真的懂什么是厌恶吗!”
她话里的讥讽意味十足,饶是卿玄喜怒不形于色,此时面上也浮现了怒意:“就凭你,也配对她指手画脚?”
蒙面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她打量了那男人好几眼,忽地瞳孔一缩,阴鸷的目光聚焦在他手腕的红绳之上,瞧了许久,目光又挪回他脸上。
遗憾的话语从她齿缝里挤出来:“师尊,你居然还活着啊?不是说好了,要随我一同赴死么。”
只一眼对视,卿玄就差点被她满目的恨意淹没,他指尖发凉,下意识摸上手腕的绳结,目光透过面具的孔洞,望进她的眼底:“只此一生,我唯有余西一个徒弟。”
他说得坚定,却惹得对方怒意更盛,幽兰色鬼气延着面具空隙流泻而出,直逼余西。
“余西,你果然不该活着!”
她的鬼气纯正,颜色比陆明月还要浓重许多,这代表着,她的实力深不可测,即便是卿玄,也难以凭一已之力应对。
余西绷紧心弦,暗忖如果动起手来,卿玄一人加上他们这几个半成品,是否能顺利逃走。
谁料,那人竟只是用鬼气抚摸了一下余西的面颊,低笑道:“死得太早多无趣,后会有期。记住,被你夺走的全部,我终将一一收回。”
她撂下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那声“师尊”勾得余西回想起梦中的女仙。她琢磨着蒙面人的话,抬头瞅了一眼明显在愣神的卿玄,直白道:“师父,你是不是曾亏欠过某人,情债还是血债?”
她问得轻飘飘的,可这话落在卿玄耳朵里,却是实打实的伤口撒盐。
他嘴角微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偏生装出一脸疑惑道:“她许是认错人了,我与她,素不相识。”
余西将信将疑地错开目光,而裴知川却附在他耳边笑道:“你蹩脚的演技和陆生一样烂,你们仙人都是这么会演吗?”
蒙面人出现后,陆明月就一脸恐惧地躲在余西身后,她缩起脖子,屏住呼吸,直到那人走远还在瑟瑟发抖。
余西感受到身后人的惧意,从怀中取出一块儿枣泥酥,拉开她的手心放了上去:“尝尝。”
陆明月呆呆望着掌心,那枣泥酥的正中心,用胡萝卜雕刻出小兔子的形状,虽然雕得歪七扭八,却不难看出雕刻之人的用心。
陆明月:“这是陆哥哥做的吧?只有他才能画出这么丑的兔子。”
她不舍得吃掉小兔,就着糕点边边轻轻咬了一口,枣泥细腻绵软,甜味儿立即在嘴里化开。
“甜吗?香吗?”余西半眯起眼睛,轻声细语道,“吃饱了,我们接着聊正事。你和蒙面人,做了什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