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月接过伞,她瞧着剑眉星目的男人展开大氅,轻柔地披在余西身上,为她系好带子,眼底是化不开的疼惜。
陆明月:“裴大哥,谢谢你让我听到了那些话。”
裴知川:“若非你对他深信不疑,就不会听到他的心意。所以,你该谢谢自已。”
零散的雪花挂在男人的长睫之上,融化成水珠,沿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映衬着冬日的寒风,更显出他脸色的苍白。
余西用指尖轻触他面颊上的水珠,肌肤相碰的一刹那,她的心微微一颤,仿佛能感受到那股冷意透过指尖,直抵心底。
余西下意识地将手缩回,轻声问道:“你的体温怎么比之前更低了?”
“许是外面太冷了,我不喜冬日。”裴知川顺势抓住她的指尖,手指张开,一根根穿过她的指缝,直到十指交握。
他的手修长有力,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攫取着她的温热。余西有些措手不及,眼神闪躲着看向别处,却没有松开手。
陆明月垮起小脸,愤愤地踢了一脚台阶:“你俩是真不拿我当人看啊!不是来安慰我的吗?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吗!”
风雪连绵不断,她的抱怨声被埋没在大雪中,见那两人头也不转,她冷哼一声扛着伞扭头就走。
岂料,空旷的街道忽然狂风骤起,卷起积雪形成漩涡,呼啸着朝陆明月卷来。
陆明月紧紧抓住伞柄,努力不让狂风将伞夺走。她眯起眼睛,试图在风雪中辨认出裴知川所在的方向,大声疾呼:“裴大哥—西西姐姐—你们在哪儿?”
“团子……你……”余西的声音断断续续,陆明月听得不真切,只能凭着感觉向她所在的方向前进。
积雪没过她的脚踝,她越走越冷,直到双脚麻木,风雪中传来余西亲切地呼唤:“明月,好孩子,到我这里来。”
风雪骤停,只留下一把破碎的油纸伞,被丢弃在庭院外。
庭院内,陆生站在屋檐下,他伸出手,漫天飞雪落在手心中,冰冰凉凉,惹得他心里一阵抽搐,浓浓的不安涌上心头。
他急忙推开门,一脚踩在了油纸伞上,将伞骨尽数踩断。伞柄上,残留着一片水红碎布。
“陆生,团子回来了吗?”余西匆匆忙忙地赶到庭院,一眼就看到独自站在大门外的少年,心里一咯噔。
卿玄自院内走出:“发生了何事?”他快速扫视喘着粗气的余西,确认她没受伤,微微放下心来。又见她身旁少了那个叽叽喳喳的小鬼,问道“陆明月不见了?”
余西闻言颔首,陆生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掉在地上,失了神一般地怔愣在那里,僵硬地捡起伞柄上的碎布,握在掌心:“怎么会,都怪我说了那些胡话,她才会跑出去……”
卿玄眉头紧锁,他深知此刻不是责备的时候:“收起你的自责,我们现在就动身。”
余西点了点头,三人兵分两路,开始在庭院外围仔细搜寻。只有陆生仍愣在原地,拼凑着那把已经碎裂的不成样子的油纸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明月仿佛人间蒸发,没有留下半点气息。
夜色渐浓,余西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裴知川抚上她被雪打湿的衣裙,担忧道:“先回去,我们从长计议。”
当三人回到庭院时,余西皱眉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陆生,毫不犹豫地走到他面前:“陆生,抬起头。”
陆生木然地扬起头,紧接着,干脆利落并用了十分力气的一巴掌,扇上他的侧脸。
“现在清醒了吗?”
这一耳光,余西卯足了力气,掌风将少年打得险些摔倒在地。她看清陆生手里攥着的东西,一把夺过伞骨扔远,声音清清冷冷:“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死物上,陆生,你真可笑。”
她的声音夹杂着怒意,陆生眼里恢复了清明,脸颊火烧般灼痛,一股暖流自鼻孔流下。
他胡乱一抹,整张脸上尽是与面容不符的阴郁。
他聚气于掌心,然后单膝跪地,手掌按在地面,白色的光晕在土地上一层层晕开。
待汹涌的仙气归于平静,他收回手,吹响从林鹰手中抢来的骨哨。
三声哨鸣,乌压压的鹰群自天际飞来。
陆生将团子遗留的衣角递给林鹰,恳求道:“求你帮我找到她,然后带她回家。”
自那日起,林鹰撒下天罗地网,召集方圆百里内所有飞鸟寻找陆明月,如今已过月余。
他带回过很多与陆明月气息相似、长相相似、甚至也叫“陆明月”的女鬼,却都不是她。
希望一次次落空,属于她的最后一缕鬼气也终于消散。
余西一行人循着团子的鬼气东行,在她气息消失的地方,寻了一处小院落脚。
陆生望着周遭陌生的景物,禁不住开始怀疑,她还活着吗?甚至会荒谬地质问自已,是否真的存在一个名叫陆明月的小鬼?还是这一切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每当夜幕降临,他都会独自一人站在树下,凝望着那片寂静的月光,希望能在那朦胧的光影中找寻到她的踪影。
然而,他一抬头就能看见的树枝上,再也没有出现那道灵动的身影。
“陆生,找到了。”
少年闻言迅速回过神来,大脑轰的一下炸开。他下意识去看裴知川的身后,却没见到心心念念的小鬼,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团子呢?”
裴知川沉默一瞬,摊开掌心,只见一只水红色绒球躺在他手上,散发着淡淡的蓝色气息。
陆生颤抖着手接过,心里是压抑不住地激动:“找到了,找到了,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害怕?有没有想我?我这就去带她回来!”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旷的小院中。
裴知川原本微蹙的眉头更紧了几分,他将眼里满是血丝的陆生按回石凳,沉声道:“团子毫发无损,只是她说……”
“说什么?”陆生朝上望去,眼中映出的是裴知川无奈的目光。心瞬间低落谷底,他手脚发凉,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问,“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回答他的,是裴知川几不可闻的叹息。
陆生目光呆滞,脑海中再次清晰浮现出陆明月失踪前,那满含期待的笑颜。
“都是我的错!”他一掌拍碎石桌,紧握着拳头,眼泪无声地流淌。
余西从一开始就站在廊下,她料到陆生听到此事定会崩溃,于是静候在一旁,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转转脖子,活动了下手腕,自廊下走出,嗓音清甜却似腊月寒风,拖长了尾调:“陆生,你又在狗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