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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姑娘，此一别前路莫测，望姑娘珍重，万事当以已为先。”白泽拿出银钗，递回余西手中，“相遇即是缘，这钗子于我无用，姑娘收好，切勿再交于旁人。”
余西听出白泽话里有话，也不扭捏，接过银钗插回发间，她拱手道：“多谢，闻公子一言，胜读十年书。”抬脚前，她有些犹豫，看向一旁的裴知川，道，“裴公子要往何处去？”
裴知川手指向西方，做出口型：‘向西。’
“不巧，我与阿娘要向东行，那便就此别过。”不等裴知川转身，余西又问，“裴公子，你向西行是要回家吗？是否与人有约？”
裴知川：‘无家可归，无人相约，游历而已。’
裴知川在地面写字，余西就静静地等他写完。
看到这句话，余西竟觉得莫名心安，她提议道：“既如此，不知裴公子可愿与我二人同行。我阿娘体弱，若能有裴公子相伴，她这一路想来会好过许多。”
见对方没开口，余西抬腕指向西边小路：“我随口一说，公子不必为难。只是你一人向西行时，记得别走小路，不要横穿树林，顺着这条大路一直走到头就好。”
水粉广袖随着余西抬手的动作滑至肘间，黑色暗纹顺着白皙的胳膊蜿蜒至腕节，如枯藤般死死禁锢着纤细的手臂。
是那晚她伸手挽留时，不经意裸露出的乱纹。
余西察觉到几道视线落在她的手臂上，旋即将手背在身后，整理好衣袖。没等她转身，便瞧见裴知川摆手比划：‘向东。’
余西暗暗松口气，对着孙萍萍道：“趁着天色尚早，该出发了。”
余西每说一句话，孙萍萍就瞧她一眼。别人许是不知，但作为母亲，她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的心情很好，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好。她意味深长地打量起裴知川，心中有了算计。
目送三人离开，邬禾戳了戳哥哥道：“主子是不是把这小姑娘的气运拉满了？她的运气倒是真好，她选择的那条路比主子选择的好太多。该不会有高人指点吧？”
白泽拍拍她的头顶，调笑道：“辛苦阿禾能想到这层了，但那高人，就是她自已。”
白泽在邬禾回过味儿来前接着道：“这世道已经无人再信神鬼的存在，可余西信。你记不记得那夜门一打开，她看见我的第一眼，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
邬禾哪儿记得这些小细节，她一手搭上白泽的腰，一手勾起他的下巴，调侃道：“我家哥哥貌美如谪仙，她那不是见色起意吗？”
“你莫要胡闹。”白泽摊开掌心，一股淡淡的蓝烟自手心蒸腾而起，“人间话本子常言，世间万物皆有气，人有人气，鬼有鬼气，仙有仙气，神有神气。”
邬禾接过哥哥的话：“没有作过恶的鬼，周身自带蓝色鬼气，颜色越深，鬼气越足。如你我这般的水蓝色，只能算是中等。鬼一旦沾了人命，便会化为恶鬼，周身散发出黑气。西边山林黑气缭绕，几乎看不清林子的原貌，必有恶鬼栖身于此。”
回想起那一瞬间对视时，余西眼中来不及藏起的惊愕，以及她左眼底那隐约的金色双环，白泽思忖道：“余西的眼睛，是重瞳。但似乎只有在她本人危急之时，才会显现。”
“重瞳？”白禾惊讶道，“重瞳者可辨万物本源，除了主子，上天入地也找不出第二个拥有重瞳的人。主子真是煞费苦心，有了这双眼睛，余西想在这恶鬼横生的凡间保命，不是难事。”
“未必。”白泽轻叹道，“生在普通人中，这种能力不见得是好事啊。罢了，我们该回去交差了。”
听闻要回去，邬禾立刻有了斗志，攥紧拳头道：“是时候回去收拾那个坑货了！”
阳光透过树林洒在地面，余西擦擦额角细汗，将母亲扶到树下小憩：“阿娘，您先歇会儿，待凉爽些我们再赶路。”
之所以选择向东行，不仅是因为这条路看起来更安全，更因她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牵引着她。
就如幼时村口算命先生给她的批注，东边，或许能帮她找回失去的东西。
日头渐渐西下，山的那头升起袅袅炊烟，余西对倚靠在树下的孙萍萍道：“娘，您腿脚慢，余下的路我背您走。”说罢，她把包袱挎在脖子前，转过身等待阿娘趴上来。
背上忽地一沉，软绵绵的，却不似成年人的重量，她心里有几分疑惑：‘怕不是白日撞鬼了？’
她猛地回头，恰巧对上裴知川的笑脸。他正举起胳膊将行囊放在余西后背，无声道：“我背。”
有人自告奋勇，余西倒也不客套，毕竟孙萍萍的重量于她来说，确实有些吃力，她应道：“此番多谢裴公子了。”
余西不善言辞，裴知川又是个哑的，三人一路无言。待翻越山头，已然将夜。簇簇萤光漂浮着，指引三人向前。
萤光的尽头是一处小村庄，孙萍萍大喜道：“终于有人家了，乖女，我们快去找个落脚的地方，裴公子背了我一路，怕是脚底都要磨起水泡。”
余西也是真的累了，两条腿酸痛无力，可听着娘亲的催促，她却无论如何都答应不起来。这个村子很古怪，借着光亮，她看见每家窗户都散发出阵阵黑气，唯独没有黄气。
这个村庄无人，有鬼。
眼下进退两难，往后退是山林，野兽听不懂人话，吃人不会眨眼。往前虽有鬼，但就算是恶鬼，余西觉得凭她自小与鬼沟通的经验，起码也是能讲讲道理的，闯一闯或许会有活路。
余西转头看向裴知川被汗水浸湿的衣领，眼下最重要的是歇歇脚。
“极乐镇。”余西借着月光念出牌坊上歪斜的大字，在跨入村子前，她拉住裴知川，附在他和孙萍萍的耳边悄声道，“莫问理由。村子里的所有食物都别吃，别信任何人。”
裴知川点头应下，孙萍萍却警惕了起来，她知道，女儿自幼就与旁人不同。
余西出生那晚，一道惊雷生生劈开了屋顶，烧毁了半面草屋。余财从屋外赶回看到这一幕，暗骂孙萍萍生了个祸害，忙着救火。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女娃，自降生就干干净净的，雪肤朱唇，异常白净可人。
她不哭不闹，瞪着两只圆溜溜的葡萄眼，凝视母亲的面容，瞳孔黑得发亮。孙萍萍不得不承认，那晚，她被女儿瞪的有些发怵。
因为余西是女孩儿，自幼就活成了空气，除了阿娘，没人在乎她的死活。五岁之前，余西除了不喜形于色，和普通孩童没什么两样。
直到她捡回一根枯树枝，一切都不寻常起来。
那日小余西捧着枯枝，好奇地递给阿娘：“阿娘你看，这根树枝好生奇怪，枝干已经干瘪，却还能开出这么鲜艳的花儿来。”
孙萍萍忙着做活，只当小孩子在捣乱，看也没看一眼。次日清晨，孙萍萍在余西的推搡中惊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