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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揉捻手中红绳，等待他的选择。连带着余西也跟着紧张起来，他沉默的每一秒，对她来说都犹如酷刑。
终于，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她。余西的心跳加快，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已脉搏的跳动声。直至他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请陛下赐罪臣一死。”
心跳转瞬平静，红绳从她手中滑落，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崩断。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根红绳的选择，最终，她还是要一个人面对未知的一切。
余西自嘲地浅笑，她缓缓站起身，捏着红绳步履坚定地走向他，每一步都像是在坚硬的石板上刻下决心。
“你。”她开口，未曾察觉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真的决定好了吗？”
他点了点头，目光没有丝毫的回避。余西闭上眼睛，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已无湿意。
“好，朕成全你。”余西此刻再看红绳，仿佛是场天大的笑话，她将红绳丢在他脚边，不屑道，“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要。师兄，我不会退缩，不会屈服于任何人的逼迫。你死后，一定要在天上好好看着，我会用行动证明，女子同样可以治国安邦，同样可以成为一代明君。我余西，誓要让这江山社稷，稳固昌盛，让后世万代，皆能沐浴在璀璨的阳光之下。”
“臣祝陛下得偿所愿，一世安宁。”他捡起红绳，小心翼翼地将其缠绕在自已的手腕上，笑道，“余西，别难过，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决定。”
“能死在你怀里，我心甘情愿。”余西想起前一个梦境中相同的告别语，心脏的刺痛更胜之前。
随着疼痛越来越深刻，眼前的一切瞬间扭曲，她被卷入漩涡中，不停翻滚旋转，头晕的厉害。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之际，四面八方传来一声声呼唤。
“余姑娘，余西，醒醒，醒过来。”
余西竭力撑开沉重的眼帘，惊异道：“裴知川，你去哪了？”
裴知川笑而不语，将她从草地上拽起来，为她摘干净发间沾上的杂草后，不急不缓道：“自走散以后，我四处寻不到你，便一路跟随着你残留的气息找到此处，发现你在树下睡得安稳。”
“那你也进入幻境了吗？”
裴知川：“不曾，我走来这一路都是普通凡人，没有鬼的身影，自然不会有幻术。你是不是太累出现幻觉了？”
“不，我确实进入了幻境。”余西坚定地说道，“那幻境中，我见到了许多奇异的景象，甚至还有……”她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将所见所感全盘托出。
“还有什么？”裴知川眉头紧锁，见余西不愿再开口，他安慰道：“无论你见到了什么，现在有我在，你安全了。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再慢慢说。”
余西点了点头，她知道现在不是详谈的时候。两人并肩而行，穿过密林，向着来时的村子前进。
一路上，裴知川不时地回头望向余西，那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余西想忽略都难。
突然，拐弯处出现一名小乞丐，一头撞向了裴知川，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又一溜烟地跑得无影无踪，仅在他衣襟上留下了两道漆黑的小手印，显得尤为滑稽可爱。
余西掏出手帕擦拭他衣衫上的泥巴，不经意感叹道：“这世道，有人锦衣玉食，有人出生起就食不果腹，当真没有公平可言，许是命该如此吧。”
裴知川语气平和道：“余姑娘所言极是，天要你三更死，你又怎能活过五更呢？无谓的挣扎只会让人徒增失望，倒不如顺应天命。”
她自信地开口，余西终于确定了心中所想。
“你不是裴知川。”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刚后退几步，不等转身逃开，好不容易恢复自由的身体再次被控制，木讷地走向那人。
然而此刻，那人身形一转，瞬间披上了洁白如雪的纱袍，周身散发着逼人的仙气。她亦换上了素未穿戴的绚丽红裙，两缕漆黑的发丝轻轻束于胸前，随着微风轻舞飞扬。
她伫立在裂缝边缘，脚底漆黑的深渊让她觉得双腿发软。可身体仍不由自主地一点点靠近深渊，在即将踏空时，回眸灿笑道：“师尊，若我此去有去无回，那株小合欢，就托付给您了。”
被唤作师尊的男子木然抬眸：“师徒一场，你可有要对我说的话。”
她故作深沉，思考许久后灿然道：“徒儿愿师尊早觅良人，与所爱之人白头偕老，永世不灭。”
不等他再开口，她纵身一跃，跳入那万丈深渊。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静默。他伸出手，只扯下了她衣裙之上的一段红绸。
深渊之下，是未知的黑暗与寂静，她的身影迅速被吞噬，只留下一声叹息回荡在空谷中：“下辈子，我不要再遇见你了。若还能有下辈子……”
那女子跃下深渊，余西却被留在了苍穹之巅。她看着他跪在悬崖边，紧紧攥着那一抹红色，肩膀不住地颤抖。
而后，他也随着那女子跳下深渊。
二人消失后，余西被吸入到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湖水前。当她的双脚触碰到冰冷的水面时，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四周满是黑暗，她再次变成了“她”。她看到他发丝凌乱，身上满是被风刃割伤的细碎伤口，染红了雪白的衣衫。他匍匐在水中摸索，忽然，他的手触碰到了她的发丝，他紧紧抓住，将她拉近自已，带出水面。
“醒醒，师尊来了，你醒来……”他以卑微的口吻乞求怀里的女子睁开双眼，一遍又一遍，直到嗓音嘶哑不成声。
“师……尊。”余西气若游丝，看清眼前人后，拼尽最后的力气推开男人，滚落在地面。
她紧咬着牙关，苍白着脸庞，手指着他，声音微弱却透着不屈：“师傅真是恪尽职守，担忧我死得不彻底，竟然不顾自身安危追寻至此。如今我已是风中残烛，再也做不了乱，师尊尽可放心。”
说完这段话，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汩汩鲜血自她口中喷涌而出，溅在他的脸上。
男人一脸错愕：“你居然什么都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余西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悲凉：“师尊，您忘了，我是您带大的。您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微弱：“您以为我真会信命吗？我……我只是不想相信，不想相信您会利用我。”
男人的脸上闪过痛苦，他伸出手想要触碰余西，但又担心她会厌恶，犹豫着收回：“我……我从未想过要你死，我只是……”
“别无选择吗？”余西笑得发颤，她反问，“师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男子被问到痛处，眉目紧皱，茫然地爬向余西，将她抱入怀中，口中含糊道：“你没错，是我错了，我这就带你出去，我们回清缘宫，以后师尊只守着你一人，管它什么天命，为师只护你一人，好不好？”
他步履踉跄，摇摇欲坠地走出几步，随即跪倒在地，双臂紧紧环抱着怀中的女子，生怕她受到一丝损伤。他艰难地试图站起，却听那女子轻轻叹道：“罢了。”
“不，为师定要带你出去，医好你，然后我们……”
“别说了。”余西打断了他的话，她望着上方的男人，眼神逐渐涣散：“师尊，阵法已成，无力回天，您别白费力气了。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更改，那才像您。我此生无憾，只希望……希望您能记得，曾经有人，她……她真心……过您。”
说完这些，余西的手无力地垂下，她的眼眸渐渐闭合，化为一缕缕金光飘出深渊。
男子匍匐在湖畔，双臂仍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一时间，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