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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过，卷起一树残花，洋洋洒洒飘落在地面。白衣男子自树后缓步而来，轻柔地抬手，捏起余西发顶的花瓣，握在掌心中。
“你为何要欺骗我？”余西的朱唇紧抿，宛如严冬中的寒梅，而她垂在身旁的拳头因用力过度而略显苍白。她的目光透露出深深的失望与困惑。
片刻沉寂后，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轻颤：“小西，我从未有意欺骗你。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我能选择的。”他试图接近她，但余西猛地后退，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既然骗了，就该骗我到死，为什么偏要亲口告诉我这一切？”余西执拗地盯着他的眼睛，眼尾有些泛红，咬牙道，“师兄，我说过，即便是你，我也决不会心软。”
白纸黑字的真相一字一句浮现在脑海中，余西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疼到麻木，她质问道：“信上写的是真的吗？”
其实她无比清楚，那些内容就是真相，可她居然仍抱有幻想，想亲口听他否认，就像以往那样，笑着打趣她：“小西，你被骗了。”
“是。”决绝的肯定打破了余西仅存的希望，心“咚”地沉到了崖底，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尽管心中风起云涌，然而她的神情却在瞬间恢复了平静。
“我要你亲口说。”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淡，“师兄，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还是要问，为什么？”
余西步步靠近他，直到把他逼至树下，退无可退。她一手撑住树干，一手揪起男人的衣领：“五岁那年，你从恶鬼手中救下了我这个余家唯一的活口。那日满门猩红血色，是你亲眼所见，恶鬼屠杀了我全家百余条性命，害我沦落至此。你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这么多年苦苦修行，只为找到当年害我全家的恶鬼，报仇雪恨。可你现在却告诉我，你是鬼，一直在帮我仇人打掩护的，也是你。”
声音由低转高，她的话语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悲愤与绝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始终倔强地不肯落下。
脊背被粗硬的树干硌得生疼，他却恍若不觉，只攥紧手中的花瓣，缓缓开口：“余西，你口中的恶鬼，是我唯一的弟弟，当年他失了神智误入歧途，我不能眼看着他死。师兄求你，给他一次机会，放下过往恩怨好吗？我愿意用一辈子为他赎罪。”
“师兄，那我呢？对你来说，我余西，算什么东西！”余西好像第一次看清这个男人，她心中怒火更盛，指甲几乎刺入掌心。
“自从你救起我那一刻，我就把你当成了最信任的人，你教我术法，教我识字，教我普通人该有的情感，你许诺过，要陪我一起去找回我失去的东西。对我来说，你如兄如师，我曾一度以为，这世间全部都是假的，唯有你对我的守护是真。可你刚刚说让我放下？你让我如何放下？百余条人命，血海深仇，你叫我如何释怀！”
她的声音颤抖，却依旧坚定，她松开手，目光如冰霜般与他对峙：“师兄，事到如今，你要我如何信你？”
“小西，如果我死，可以抚平你的过往，我心甘情愿。”他垂下手，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短剑出鞘，在触及他脖颈的刹那轻轻一转，割断他手腕的红绳。他怔愣着睁眼，对上的不再是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
“这是我送你的平安绳，可是现在的你，不配。”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重归平静，“我不会杀你。只有他，我非杀不可。”说完，她转身离开，留下男子独自站在那里，目送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许久，他跪伏在地面，拾起那条断了的红绳，如待珍宝般纳入怀中。
余西借用“她”的眼睛旁观一切，然而，她的心绪却无法做到和“她”一样平静。
她知道，自已所见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都是恶鬼制造出来的幻境，可那个女人所说的字字句句，都让她感觉无比熟悉。就好像，她原本就是“她”。
来不及多加思索，零星点点的夜空忽然扭曲变得虚无，在那片混沌之中，她感到自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夜空的旋涡旋转。
突然间，一切静止了，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山丘，而天空中，那扭曲的夜空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满月，它照旧挂在天际，洒下柔和的银光。
月光下，莲花池旁，男人宠溺地笑道：“小西，不哭。”
温润的泪水从眼角喷涌而出，一滴滴滑过男人的面颊。余西木然地低垂着头，目光与那双渐渐模糊的瞳孔相碰。
她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颤抖着手抚上男人的侧脸，不知所措地擦去他嘴角的血珠：“我没想过要杀你，你是鬼也好，是人也罢，我都不在乎，你就是你，是会给我梳头发，陪我看星星的师兄……”
她的短剑直直穿透他的胸膛，她紧抱着怀里呼吸微弱的男人，满眼都是无措。
余西垂眸，男人的面容依旧隐藏在浓雾下，只有那刺目的血红，格外生动。
‘为什么胸口会这样酸胀，明明我不认识他啊……”余西心口堵得厉害，下意识想逃，然而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她听见“她”哭着问：“你死了，我怎么办？为什么要救起我，然后又让我亲手杀掉你？师兄，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不在了，我就真的没有家了。为什么，为什么……”
男人气若游丝，听着她的哭诉，眼中满是不舍与无奈。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触摸她的脸庞，却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的声音微弱：“别哭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能死在你怀里，我没有遗憾了。小西，你一直是我的骄傲。对不起，还有我心悦……”
望着那双懵懂的清瞳，他把想说的话咽回喉咙，声音渐渐低沉，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余西紧紧握住他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还有什么？师兄？师兄……”
他的气息逐渐消散，余西抱着没了呼吸的男人瘫坐在地上，眼里只有茫然。
他最后没说完的那句话，余西不懂，“她”也不懂。
后来，她杀光了所有遇到的恶鬼，唯独放过了灭她满门的仇人。终于在一次意外中，耗尽气力的她倒在了那片被血色浸染的雪地上。
归于虚无前，她凝望着洒落在脸上的茫茫白雪，男人的身影再次浮现于眼前。她将手伸向天空，呢喃细语道：“师兄，可惜，我终究没能找回丢失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