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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川离开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直至门外脚步声逐渐消失，床榻上的身影才睁开了双眼，那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眸，丝毫不见睡意初醒的朦胧。
余西坐起身，自那人推门便被她攥紧的银钗掉落在床榻。经裴知川这么一闹，她再无半点睡意，合衣趴在桌子上，借着月光打量手臂上的暗纹。
余西没提的是，白日自那黑影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手臂便针扎般地疼了起来。在朦胧中，她感觉到那些纹路仿若被赋予了生命，沿着她的胳膊曲折爬行，直至心房，紧紧束缚着她，让她几乎无法喘息。
然而，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她不敢卷起袖子去看。
目前唯有一事能确定，在那些错综复杂的暗纹躁动之际，卿玄那如冰霜般凛然的仙气，可以抚慰她臂膀上的火热之感。
翌日一早，团子摸入余西房间想叫她起床，可床上哪里还有人，连被褥都凉透了。
实际上，余西彻夜未眠，当朝阳微微露出山巅之际，她悄悄地推开了窗棂，候在窗边。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卿玄有晨起练剑的习性，估算着时辰也应是时候了。果然，不等雄鸡三唱，卿玄已提剑向后院空地走去。
余西缓步跟随，他舞剑，她便静坐一旁，闭目凝神。
直至长剑归入鞘中，余西赶在卿玄询问前，沉静地开口：“恳请仙人收我为徒。”
明明是请求，但从余西口中吐出，却透露着一种不卑不亢的坚定。她欠身将双拳合抱于胸前，目光谦逊地敛于下方。
“若他日再生事端，即使不做你的师父，我也会帮你。”卿玄言语淡淡，可那不安分摇晃的剑穗，却暴露了主人此时不平静的内心。
“无功不受禄，况且我之所求，不仅是您的仙气。”
卿玄不应，余西便不起身。他问：“你我相识不过数日，为何信我？”
余西：“谈不上信，只是不想平白占了您的便宜。”
余西回应得坦诚磊落，卿玄信步至桌边，亲手斟满一杯凉茶，递给余西：“喝了这杯茶，我便是你的师父了，日后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师父，请用。”余西恭谨地递上茶杯，卿玄一饮而尽，眼神却始终凝望着小姑娘的面庞。
卿玄：“可否让我一观你手臂上的图案？”
“自然。”余西将右侧的外衫褪下，举起手臂坦言道，“起初，这纹路只在小臂，可自上次吸收了陆生的仙气后，暗纹便像复苏般生长，如今不过几日，已经蔓延至肩头。”
卿玄的目光随着藤纹的走势游移，最终落在她那修长如玉的脖颈上。
入目的肌肤清亮细腻，连肤下的青紫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瞬息，他撇开眼转身沉声告诫：“务必记住，这藤纹日后绝不能让旁人窥见，为师定当为你寻到解决之法。”
二楼幽暗中，裴知川悄立于门后，二人对话声声入耳。他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表述的酸楚，握着门框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推开门，状若无事地走向那两个人："余姑娘，昨夜睡的可还安稳？" 裴知川的声音平静而有力，适时截断了二人的对话。
“多亏了裴先生挑选的房间，一夜好眠。”余西客气道。
裴知川看向正在擦拭剑身的卿玄，他道：“不知仙人方便移步否？”
卿玄：“走吧。”
二人前脚离开，团子从房顶一跃而下，亲昵地挽住余西的手臂：“西西姐姐，我们有重大发现，你快随我来。”
竹林深处，裴知川走在前面，卿玄见他不开口，便也缄口不言。
见四处不再有生机，裴知川停下脚步，似笑非笑道：“报上名来。能一眼看出我的身份，你又怎会是一介散仙。接近我们，怕不只是巧合吧？”
卿玄不答，目光投向裴知川。
裴知川忽而一笑，他向前逼近卿玄数步，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道：“或者我应当问，你接近余西有什么目的？你知她手臂的暗纹从何而来，没错吧？”裴知川目光锐利，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极具压迫感。
卿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仍然从容不迫，他轻勾唇角，回道：“我听不懂裴兄所言何意。仙者当济世救人，余姑娘在我眼中，于世人没有分别，卿某不过是在做该做的事罢了。”
裴知川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转而说道：“卿兄，你我皆知当今世道，以余西的处境，活着很是不易。裴某只是凡人，如今小西能得卿兄相护，我也能安心些。”
卿玄稍作沉默，最终点头，算是基本达成了某种共识。
裴知川心中仍旧存有疑惑，但他深知，卿玄没有暗藏祸心，否则，他不会放任此人继续留在余西身边。
裴知川：“那么，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卿玄：“为她解惑。继续向东走，那里有她要的答案。”
二人回到客栈后，大堂里只剩孙萍萍在忙活着早饭。他们不知，早在一刻钟前，团子拉着余西直奔凶案现场，小王九早就等在那里，蹲在铁笼子旁发呆。
“你在做什么？”余西问。
王九不答话，专注地盯着笼子。
陆生招手示意余西到旁边说话，他道：“团子大清早发现这小家伙不见了，闻着味儿找到这来，就看见她蹲在笼子旁一动不动，直到现在。”
余西侧过头去看王九，小姑娘瞪得眼睛都红了，也不肯眨眼。
余西：“这样下去不行。”
她上前捂住王九的眼睛，掌心覆上去的那一刻，两行热泪自手心滑落。
王九喃喃道：“我再看一会儿，说不定就能记起来坏人的样子了。”
余西见小家伙执拗地不肯起身，于是用掌心轻轻揉搓王九干涩的双眼，在她耳边道：“你说过那日你胆子小，所以你哥哥帮你捂住了眼睛。你慢慢想，再睁眼时，你看到的除了残肢遗骸，还有什么？”
陆生也鼓励道：“对对，你别着急，仔细想，我们在这里陪着你。”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团子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王九猛地一激灵，一把扯下余西的手推开她，眼中充满恐惧。
她连连后退，声音颤抖地指着余西道：“我……你……你别过来！我全都想起来了，那个坏女人的声音，和你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