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追。”卿玄沉凝地提剑,便要翻窗追去,岂料余西忽地呼吸急促起来,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卿玄的剑柄,闷声道,“别去。”
卿玄步伐迈得大,余西气力本就不足,被他前行的劲力扯得一个踉跄,眼看着便要面朝地摔倒。卿玄赶忙收住脚步,言语间流露出些许忧色,他转身托起余西倒下的身躯,单膝跪地揽住她。
怀中之人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双眼紧闭,细密的睫毛此刻也在微微颤动,似是极度不安。卿玄一脸凝重,他定了定神,将自身仙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身躯,沉声道:“莫怕,我在。”
团子遗憾地看了一眼那想要上前接住余西,却比卿玄慢了一步的男人。她略作思索,鼓起勇气伸出手指轻戳裴知川的后腰,劝诫道:“爱拼才会赢,犹豫必定败北。”
裴知川不接话,亦毫无动作,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卿玄,尽管指节因紧握而泛白,面容却仍如静水般沉稳。
团子看不懂了,此人之前面对卿玄时,那句句讥讽剑拔弩张的气势,明显是在戒备。然而,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他为何又稳如老狗?她心中暗自焦急,小声嘀咕道,“你快上啊!将她夺回来啊。”
随着仙气的注入,余西感到沉闷的胸口渐渐有了空气的流入,那股空气裹挟着一缕淡淡的花香,直扑鼻腔。然而这缕香气在让她感到安心的同时,却又让她觉得难过。这是十六年来,她第一次体会到如此强烈的心痛之感。
“好些了吗?”卿玄扶起余西,让其坐起,手放于其后背,托住她。与小姑娘那有些失神的目光相对,卿玄瞬间有些心慌,他移开视线,问道,“可还有不适之处?”
余西茫然地摇头,直至一个身影出现挡住她的视线,她才回过神来。裴知川一只手搀扶着余西,另一只手从她腰间穿过,搂住那纤细的腰肢,将她轻轻地拥在怀中。
清冷的木质香取代花香萦绕鼻间,余西慌乱的心神转瞬平静下来,她仰起头对裴知川道:“我没事,可能是太累了。”说罢,她便要挣开腰间的手臂。可那人似乎在与她较劲,她越挣扎,腰间的手就收得越紧。
“你捏疼她了。”卿玄不悦地上前想拉走余西,裴知川微微一个退步,带着怀中人与卿玄拉开距离。
“嘶。”腰间的软肉被裴知川的胳膊勒得有些酸痛,余西放弃挣扎,顺势靠在男人的肩上。
细微的依赖动作抚平了男人内心的焦躁,裴知川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察觉到自已有几分失态,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自责,但很快便被他隐藏起来。
他轻声说道:“既然累了,就不要勉强自已。来时我看这附近有一处荒废的客栈,我送你去休息。”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让人的耳朵痒痒的。
余西知道再推辞下去只会显得矫情,于是她点了点头,轻声说:“麻烦你了。”
得到许可,裴知川这才松开手臂,但他的手却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肩膀,半揽着她向客栈走去。
团子欣慰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毫不谦虚地抱臂道:“看吧,这叫孺子可教也。”
荒废的客栈面积不大,好在床榻桌椅一应俱全。裴知川安顿好余西后,抬手指向隔壁道:“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夜间如果不舒服,敲敲板子我就能听见,别一个人硬撑,好吗?”
“我知道了,你早点去休息。”余西道。
入夜,裴知川等到隔壁传出平稳的呼吸声,才松了一口气。他刚躺下,就听到门口有细微的窸窣声。
裴知川勾唇浅笑,合上眼假寐。
“裴知川,你睡了吗?”来人蹑手蹑脚关好房门,在床前俯视熟睡的男人。
他先是轻推了一下床上的人,然后又戳戳他的额头。熟睡的男人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他安下心来,大着胆子调笑道:“啧啧,阎王又如何?瞧瞧这破落样儿,多寒酸。”
他从腰间翻出一颗火红色的丹药,悄声道:“任你虐我三千遍,我仍待你如挚友。关键时刻,还得是我在乎你,为你辛苦炼制了回灵丹,不惜抛下繁杂的事务来救你。”
裴知川听着来人不要脸的自夸,极力克制住想一脚踹翻他的冲动,他倒要听听这厮还能说出多不要脸的话来。
蓝阳果然没让人失望,他竟直接盘腿坐上了榻,背对着裴知川絮絮叨叨:“你说你啊,何必为了一个刚及笈的小丫头来这破地方遭罪?我看你这老东西就是太闲了,漫长岁月来上一段老牛吃嫩草,倒也不亏本。不过你至于把眼睛挖给那女人吗?还连累我差点被小青打死,等你回来,记得好好向我赔礼。我也没别的要求,多帮我在小青面前美言几句就行。你也知道她唯独能听进你说的话。”
“想死趁早说。”裴知川在蓝阳背后悠悠开口,低沉的嗓音不染半点情绪,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娘呀!闹鬼了。”蓝头皮瞬间发麻,一骨碌掉下床,他结结巴巴瞪着裴知川,“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下次换好一点的熏香。年岁虚长,你的品味依旧这般低俗。”裴知川坐起身,拿起一旁的长袍披在肩膀,不屑道:“即使是凡人,本尊也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能捉弄的。”
“低俗?乱七八糟?我?”蓝阳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已鼻尖,恍然意识到不对,惊讶地凑近裴知川,:“你没哑?你没失忆?你认识我?这不对啊……”
“我早就说过,你若不能学着稳重些,这辈子都别想让青颜多看你一眼。”裴知川审视着吊儿郎当的蓝阳,嫌弃道,“好在青颜不瞎。”
蓝阳很是不服气,翻了个白眼道:“咱俩大哥别嘲笑二哥,比起追人,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裴知川不耐烦地推开他:“无事就滚。”
”切。“蓝阳使劲一甩袖子,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头也不回地道,“走就走,好心被当驴肝肺,以后你求我我都不来。”
“等等。”裴知川想起白日那对双胞胎,问道,“生死簿可有异常?”
蓝阳:“异常……如果名字忽隐忽现算异常的话,那确实有。”
“继续说。”
蓝阳道:“今日生死簿上名为王一、王九的两人,名字时隐时现,直到王一的名字彻底停留在册,王九才从名簿上消失。”
“果然。”裴知川想到什么,吩咐道,“去打探打探天上那群东西,最近有谁不在天宫。”
“为何?天界地府井水不犯河水,你好奇他们做甚?”
“不该问的别问。”裴知川再次强调道,“你亲自去,记得别走漏风声,孟婆也不行。”
蓝阳上下打量着站在窗边的男人,随即一拍手呵道:“唉呀!你终于想通啦!想找司命牵线对不对?别害羞嘛,兄弟这就去替你求根红线来。”
清白的月色下,裴知川隐在阴影中的脸色晦暗不明,那只金色的双瞳,透露出深重的寒意。
蓝阳见状不妙,赶在裴知川发怒前及时捂住嘴,点头哈腰道:“开玩笑开玩笑,小的这就去。”
“滚。”
门嘭地被关上,裴知川按按额角,抬脚走出客房。
推开门,榻上之人睡得格外安稳。裴知川静静地坐在余西的床榻边,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木簪。他紧抿嘴唇低垂着头,眼神专注而又深邃。
几缕墨发不听话地滑落至余西眉间,扰得梦中人微微蹙眉。裴知川先是犹豫,而后侧过身,伸手拂开她眉间的发丝,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哪怕拼尽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