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镇方圆百里荒无人烟,干枯的野草肆无忌惮地蔓延,残破的垣墙斑驳陆离,唯有那炽热的太阳高挂天际,将大地烤得蒸腾起一片热浪。
团子一手撑住树干,上气不接下气,她伸出三根手指,神情沮丧道:“我们已经走了三天,三天啊!别说活人了,连一只活鬼都没发现!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鬼气枯竭再死一次了!”
团子的抱怨勾起了孙萍萍的疲惫,她一屁股坐进那堆枯草之中,接过了余西递上的水囊,浅浅地嘬饮了几口。她向着余西招手道:“小西,快来这里歇一歇,你自幼体弱,走了这许久,实在是难为你了。”
余西摆手说不累,她也不知为何,自从出了那片松林,她觉得自已的气力增强了不止一点。走出这么远,若按她以前的体魄,恐怕早就累瘫在地,可现在她还能徒步十里之遥。
“话说回来,西西姐姐,为何你对东行之路如此执着啊?以前,我听镇子上来往的车队商人常说,西方有财神爷守护,去到那里的人都能发大财,镇子上的百姓做梦都想去,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东方?”团子问。
随着团子的言语,除了裴知川,其余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余西。她只平淡道:“算命的说,我和东方有缘。”
“谢谢你敷衍我哦!”团子满腹委屈地倚靠在树干上,就此闭口不再多问。
“余姑娘,歇息片刻吧,此时日头正盛,当保存体力才能走得更远。”裴知川不知何时捧来了一堆枯草,他将那捧草置于树下阴凉之处,然后细致地挑出枯枝烂叶,褪下外衫平铺在草堆上。
不等余西开口拒绝,裴知川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按,让她坐上了柔软的草垫。他目光炯炯,俯视着余西,轻声问道:“软吗?”
“软。”余西望进裴知川笑意盈盈的眼眸,身子忽而泛起一丝疲惫之意。然而,她并未自行落座,而是轻握住裴知川的衣袖,说道:“这衣摆宽敞,不如你也一同坐下吧。”
一时之间,唯有卿玄孤身伫立在树下。他目光如冰,冷冷地凝视着坐在余西身旁的男人,内心纷繁复杂,难以言喻。
团子则是满怀羡慕地注视着裴知川,看他细致入微地替余西整理草地,贴心铺开长衫,不禁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陆生听到这声叹息,转过头去,只见团子的裙衫已被汗水浸湿,她斜倚在树干上,显得颇为狼狈。略一迟疑,他有些局促地将她温柔地搂入自已的怀抱,低声说道:“树干硌人又不舒适,不妨靠着我,稍作休息。”
团子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僵,她顺着少年红透的脖颈,目光一寸寸上移,一眼就看见他熏红的耳尖。她极力抑制想要上扬的嘴角,顺势将毛茸茸的脑袋靠在陆生颈窝处,窃喜道:“那我就稍微睡一会儿吧。”
不久后,卿玄察觉到炎炎烈日已不再那般炽热,便步至裴知川与余西身旁,对余西温言道:“余姑娘,时辰已晚,此间夜间恐怕多有不安,还是尽早离去为宜。”
余西循声抬首,目光恰与卿玄清淡如冰的视线相接,他那双明净深邃的眼眸,不含丝毫杂质,宛若他那份超凡脱俗的仙人气质。她凝望,他的目光亦不曾有丝毫游移,二人便在无声中静默对望。
裴知川仅是淡淡瞥了余西一眼,便不打扰二人。他率先站起,背好行囊,而后搀扶起一旁的孙萍萍,道:“婶婶体内尚存旧患,接下来的路途,我背您前行,以确保您安全无虞。如此,余姑娘亦可稍得安心。”
裴知川本就生的眉眼俊朗,此时再配上那乖巧的笑容,孙萍萍是怎么瞧怎么顺眼,一把握住他的手,连连称赞道:“哎,哎!好孩子,这一路多亏你照拂一二,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婶子说,能帮的我一定帮,我帮不了的不是还有小西吗?我看你大概比我那闺女年长五六岁,若你不介意,我愿让西儿尊您为亲兄长,从此我们便如同一家人般亲密无间!”
裴知川暗暗勾起嘴角,转而谦逊地回应道:“婶婶过誉了,这不过是晚辈份内之事,您不必放在心上。裴某自幼失去双亲,孤苦伶仃,漂泊不定,但对您却是一见如故,与你们度过的这几日,是我二十五年来最为欢愉的日子。幸而逆境之中亦有机遇,让我能亲口与您道出心里话了。”
一听到裴知川说自已是孤儿,又想到他自幼便不能说话,无法想象他会受了多少委屈。孙萍萍瞬间母爱大爆发,拉着裴知川的手叹道:“多好的孩子啊,别怕,以后有我和小西在,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卿玄悄然现身于裴知川背后,目光如刀,审视着眼前男子刻意做出的驯服姿态,冷哼一声,语气中透露出不加掩饰的讥讽:“你最好是所言非虚。”
裴知川笑答:“自然,裴某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骗人。”
余西察觉到这两人的气场颇为微妙,她轻移脚步,待距离稍远,她以眼神示意陆生将团子唤醒。
陆生低头看着熟睡的团子,少女的鼻尖圆润可爱,双颊因阳光照射而泛起红晕。他轻柔地拭去她额头的汗珠,无奈地对余西道:“你们先走吧,等团子睡够了,我二人很快便能赶上你们。”
余西有些犹豫不决,眼看着离开了村庄,失去了阵法与法器的护持,她不太放心陆生独自行动。毕竟人是她忽悠出来的,做事需得有始有终。万一陆生仙气再次失控有个三长两短,她岂不是平白害了两个小鬼。
余西正欲上前叫醒团子,裴知川唤住她:“余姑娘,别挪脚。”他微微蹲下,双手轻触地面,他道,“你脚下有微弱的人气。”
“我是人,没有人气难道有鬼气?”余西道。
卿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裴知川,尽管他巧妙地掩藏了自已的气息,但那双别具一格的眼睛依旧透露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