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墨的夜雾像一层厚重的毛毯,裹着马车缓缓驶入苏府。
北风吹过,檐角的铜铃发出清脆而杂乱的叮当声,好似一群受惊的小鸟在叽叽喳喳。
林悦踩着脚凳落地,脚底能感觉到脚凳粗糙的纹理。
她无名指上的银戒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那震颤好似电流,顺着手指传遍全身。
戒圈内侧那行朱砂小字在清冷的月光下若隐若现——“万人迷系统己休眠”。
月光洒在戒面上,泛着淡淡的银光。
这让她想起三个月前被系统强制蜕皮换骨时,曾在镜中见过原主布满红疹的脊背,那密密麻麻的红疹,仿佛是一幅可怕的画卷。
“列祖列宗在上。”苏家族长枯槁的手指重重叩在紫檀木桌上,那声音沉闷而有力,惊得烛火猛地窜起三寸高的蓝焰,蓝焰跳跃着,发出“滋滋”的声响。
十二扇雕花屏风投下的阴影将林悦笼罩其中,仿佛置身于一个黑暗的牢笼。
她注意到屏风上绣的百子千孙图,每个婴孩脖颈都系着与苏逸尘相同的麒麟纹金锁,金锁在烛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族老们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像一曲嘈杂的乐章,在祠堂里回荡。
有人将泛黄的册子摔在案头,册子落地的声音“啪”的一声,格外刺耳。
林悦瞥见“庚辰年七月初七”几个字被朱砂圈得狰狞,那朱砂红得像血,在泛黄的纸上格外醒目。
那是原主真正的生辰——系统曾擅自篡改过的命格终究还是露了破绽。
“去年上元节,有人看见你在朱雀桥头与卖灯郎调笑。”苏逸尘的堂叔突然冷笑,枯枝般的手指几乎戳到林悦鼻尖,那手指的粗糙触感仿佛要划破她的皮肤,“如今瘦了百来斤,倒学会用狐媚手段惑人......”
“那卖灯郎的妹妹冻死在城隍庙时,是我派人送的棉被!”林悦猛地抬头,腕间银镯撞在太师椅扶手上发出清脆的清响,那声音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清脆。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原主残留的记忆在替自己辩白,那些被系统抹去的善举正化作细针,密密麻麻扎进太阳穴,那种刺痛感让她眉头紧皱。
苏逸尘霍然起身,腰间玉佩撞碎了案几上的茶盏,茶盏破碎的声音清脆而刺耳。
深褐色的茶汤漫过族谱上林悦的生辰八字,将“七月初七”洇成模糊的血痂,那茶汤散发着淡淡的茶香。
“三年前黄河决堤,是谁连夜带人挖通官道运送赈灾粮?”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戾气,指尖捏着的正是林悦救济灾民时被碎石割破的旧帕子,帕子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汗味。
苏家族长的瞳孔突然收缩。
林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苏逸尘的母亲正摩挲着腕间翡翠镯——那成色竟与自己救济灾民典当的陪嫁镯子如出一辙,翡翠镯在烛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老妇人颤巍巍端起茶盏又放下,盏底与檀木桌相触时发出轻微的轻响,那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整个祠堂倏然寂静。
“苏氏百年清誉......”族长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金器相击的脆响,那脆响如同玉珠落盘。
八个提着鎏金宫灯的侍卫鱼贯而入,鎏金宫灯散发着明亮而温暖的光。
最后踏入祠堂的老太监展开明黄卷轴时,林悦闻到熟悉的沉香味,那沉香的香气淡雅而悠长,正是她改良纺织机时,赠予织造局女工的安神香配方。
“查宰相之女林氏,改良龙骨水车令江淮万亩荒田复耕......”圣旨上的金字映在苏逸尘剑柄的绿松石上,金光与绿松石的蓝光相互交织,晃得某位族老悄悄缩回指着林悦的手。
林悦却盯着老太监腰间晃动的香囊,那上面绣着的并蒂莲针脚歪斜,正是她教村妇们刺绣时留下的样章,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族长枯瘦的手指突然按住正在渗水的屋檐裂缝,青砖上蜿蜒的水痕倒映着他抽搐的嘴角:“三个月。”他转身时,祠堂梁柱突然落下积年的香灰,迷蒙烟雾中,林悦看见他腰间玉佩的络子竟与皇帝赐的玉珏同款,香灰带着淡淡的烟火味。
“你若能让苏氏宗祠的百年沉水香重现于世......”
回程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声音仿佛是马车沉重的叹息。
林悦坐在马车里,心中五味杂陈,她想着苏府发生的一切,对未来充满了担忧和迷茫。
林悦低头解开缠在银镯上的半截玉佩穗子,手指触摸着穗子的丝线,感觉有些粗糙。
发现断裂处藏着根极细的金丝——与系统当初植入她血管的傀儡线一模一样。
苏逸尘忽然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剑茧擦过戒圈内侧的朱砂字时,林悦腕间的新月瘢痕突然泛起萤火般的微光,那微光闪烁不定。
相府角门悬挂的六角宫灯在夜风中旋转,发出“呼呼”的风声,将林悦的影子拉长又揉碎。
她驻足望着灯罩上晕染的山水纹——那是用改良后的彩墨绘制的,此刻却像张布满裂痕的网,山水纹的色彩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黯淡。
指尖无意识抚过廊柱上新刻的凹痕,那凹痕的边缘有些粗糙,深坑里还沾着三个月前她为保系统秘密而摔碎的玉镯粉末,粉末摸起来细腻而冰冷。
绣鞋踏进闺房时,妆奁上的鎏金鸾鸟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那轻响仿佛是时光转动的声音。
林悦盯着镜中那张完美得不真实的面容,忽然抬手扯开衣襟——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鳞状纹路,正是系统休眠后留下的反噬印记,那纹路摸起来有些微微凸起。
窗外传来打更声,那打更声悠长而空旷,她猛地攥紧从苏府带回来的半截沉香木,木刺扎进掌心,那刺痛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系统提示音如同生锈的琴弦般在脑海深处震颤了半拍。
铜漏滴到第三声时,林悦突然冲向书房。
砚台里凝固的朱砂映着月光,像极了戒圈里那行正在消退的小字,朱砂的红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她抖开苏逸尘偷偷塞给她的丝帕,帕角绣着的星象图与祠堂梁柱的裂痕渐渐重合,而案头摊开的《香料通鉴》正停在“沉水香”词条,书页间夹着的枯花突然簌簌落下几粒种子,种子落在书页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