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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的月光静静浸透草垛的缝隙，在稻谷堆上织出细密的银网，那银网在夜风中微微颤动，闪烁着清冷的光辉。
林悦轻轻捏着那枚嵌在草蚂蚱里的银戒，指腹缓缓蹭过戒圈内侧的水波纹，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那夜，烛火在书房中摇曳不定，跳跃的火苗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苏逸尘握着她的手腕蘸药膏，案头《水经注》的治水图正翻到这一页——原来他连她腕上烫伤的疤都悄悄记在了纹样里。
"那些苦主在祠堂供了柳姨娘贪墨的账册。"苏逸尘剑柄散发的合欢香被夜风吹散，丝丝缕缕的香气钻进林悦的鼻腔，而他的掌心却固执地托着麦芽糖块，"你父亲说…说林府欠你的公道，今夜该还了。"
林悦望着糖块上歪歪扭扭的牙印，仿佛能看到曾经那个胆小怯懦的自己。
三个月前她还是个躲在柴房啃冷馍的胖丫头，连灶上偷块糖都要被柳姨娘拧着耳朵骂"肥猪"，那尖锐的骂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拧在耳朵上的疼痛仿佛还残留在肌肤。
如今那些欺辱她的人下了狱，可腕上新生的皮肉下，仿佛还蛰伏着溃烂的旧伤口，偶尔还会传来隐隐的刺痛。
苏氏家族一首对风水和家族传统极为重视，族中长辈时常念叨着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可破。
晒谷场外忽然涌进提着灯笼的乡民，灯笼的火光在夜风中晃动，发出轻微的呼呼声，林正国紫袍玉带的身影被簇拥在中央。
老宰相捧着一叠红绸包裹的庚帖，眼角细纹里盛着月光："悦儿，苏公子递的是三书六礼中的问名帖。"
人群爆发出欢呼，欢呼声在夜空中回荡，几个曾给林悦塞过烂菜叶的婆子挤在最前面拍手，那拍手声清脆而响亮。
王媒婆甩着鸳鸯戏水的帕子尖笑，那笑声尖锐刺耳："瞧瞧这银戒子！
苏公子定是照着姑娘手腕粗细打的，连戒托都雕着并蒂莲——"
"可我往祠堂送血书那日，袖口还沾着柳姨娘泼的滚茶。"林悦突然攥紧草蚂蚱，稻梗的毛刺扎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苏逸尘，那些嚼舌根的说你娶了个疤脸丑妇…"
话未说完便被裹进带着松墨香的怀抱，那温暖的怀抱让她感到安心，松墨香萦绕在鼻尖。
苏逸尘的指尖轻轻摩挲她眼尾的月牙瘢，那里还留着被嫡姐用金钗划破的旧痕，轻微的触感让她不禁一颤："那年上元节你戴着我送的兔儿灯，跌进冰窟窿也要先举高灯笼。现在倒怕几个碎嘴的？"
晒谷场的风忽然转了向，风声在耳边呼啸，林悦听见稻穗摩擦出沙沙的私语，像在复述那些被锁在柴房的日夜。
她记得嫡姐撕碎苏逸尘诗笺时溅在窗纸上的墨点，记得自己蜷在稻草堆里用炭笔在墙上画水波纹——原来有人早将那些歪斜的纹路刻成了婚戒。
"接着！"王媒婆突然抛来一把炒熟的南瓜子，金灿灿的果仁在月光下划出弧线，那弧线在夜空中格外耀眼，"新娘子要攥紧红绸缎，可别学那西厢记的崔莺莺…"
哄笑声中，林悦突然咬住苏逸尘掌心的麦芽糖，甜腻裹着稻谷清香在舌尖化开，那味道在口腔中散开，她拽过那枚银戒套上无名指："祠堂摆酒怎能缺了合卺杯？"
林正国的紫檀木杖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九重爆竹在夜空炸开琉璃色，五彩的光芒照亮了夜空，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震耳欲聋。
苏逸尘的玉佩穗子缠上林悦的银镯，却在第二串爆竹响起时被马蹄声劈断。
汗津津的驿卒滚下马背，怀里掉出盖着苏氏家纹火漆的信筒。
林悦的心猛地一揪，仿佛预感到即将到来的风暴。
"家主命公子…即刻返府。"驿卒的蓑衣还在滴水，泥浆混着草屑漫过晒谷场的青石板，那泥浆流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几位叔公翻了族谱，说林家小姐的生辰…冲了苏氏祠堂的方位。"
欢呼声像被掐住喉咙的雀儿戛然而止。
林悦感觉无名指上的银戒突然发烫，戒圈的水波纹硌着尚未消退的疤痕，那灼热的感觉让她心慌。
苏逸尘解下大氅裹住她颤抖的肩，剑穗扫过她腕上新月般的瘢痕，那轻微的触碰仿佛带着一丝安慰："备车。我要带悦儿去苏府祠堂——亲自问祖宗的牌位讨个吉凶。"
夜露悄然爬上草垛，沾湿了被遗忘的草蚂蚱，露珠在草叶上闪烁着微光。
林悦望着马车碾过的新鲜车辙，指尖无意识摩挲戒圈内侧——那里除了水波纹，还刻着一行小字，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朱砂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