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愣在了原地,谁也没有先开口,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最终,还是江辰先移开了目光。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道。
“你……也在这里?”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林婉不知如何回答。
她总不能说“是啊,我住这儿”吧?
她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然后也移开目光,假装在整理自己的衣服。
江辰似乎也觉得再待下去更加尴尬,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林婉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便转过身,沿着来时的小路,快步离开了。
看着江辰匆匆离去的背影,林婉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钢笔帽果然是他的!他来这里,是为了找丢失的钢笔帽。
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丢失钢笔帽?他是什么时候来过这里的?来这里干什么?
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住在这个窝棚里了?这次所谓的“丢失钢笔帽”,会不会是他故意制造的、用来接近或者试探自己的借口?
林婉越想越觉得心惊。
这个江辰,心思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深沉得多。
他对自己的关注,也似乎超出了一个普通交易对象的范畴。
他到底想干什么?
林婉与林家决裂,独自搬到村外破窝棚居住的事情,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红枫村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便如同疯长的野草般,迅速蔓延开来,将林婉推到了风口浪尖。
在这个信息闭塞、娱乐匮乏的年代,家长里短、邻里八卦是村民们最重要的精神食粮之一。
而林婉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无疑为他们提供了最新鲜、最刺激的谈资。
一开始,人们只是议论她的“不孝”和“胆大妄为”。
“啧啧,这林家二丫头,真是个犟种!说脱离家庭就脱离家庭,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可不是嘛!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住在那种鬼地方,也不怕晚上被狼叼了去?”
“我看呐,就是被家里人逼急了!林家老婆子那张嘴,还有她那个好吃懒做的儿媳妇,都不是省油的灯!”
但很快,议论的方向就开始跑偏,变得越来越恶毒和龌龊。
这其中,少不了王红在暗地里的煽风点火。
王红对林婉恨之入骨,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败坏她名声的机会。
她到处跟人嚼舌根,暗示林婉是因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才被家里赶出来的。
于是,新的流言版本开始流传:
“听说了吗?林家二丫头是被赶出来的!好像是偷了家里的钱和粮票!”
“不止呢!我听王红偷偷说,她……她好像跟知青点的那个江知青不清不楚,被家里人发现了!”
“真的假的?!怪不得她敢一个人住出去!原来是有人给她撑腰啊!”
“我说她哪来的钱买铁锅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啧啧啧,真是不要脸!”
“可不是嘛!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勾搭城里来的知青,败坏咱们村的风气!”
这些流言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传越离谱。
林婉在村民们的口中,从一个受家庭压迫的可怜女孩,变成了一个偷窃家财、勾搭知青、伤风败俗的“坏女人”。
林婉虽然深居简出,但流言总会通过各种途径传到她的耳朵里。
有时是去河边取水时,听到远处洗衣妇们的窃窃私语;有时是去队里干活时,感受到那些若有若无的指点和鄙夷的目光。
甚至有一次,她去张木匠家送饭,都听到隔壁院子的两个老娘们在隔着墙壁大声议论她的“丑事”。
每一次听到这些污言秽语,林婉都感觉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着,又疼又麻。
愤怒、委屈、恶心,种种情绪在她胸中翻腾。她很想冲上去,撕烂那些胡说八道的人的嘴,告诉他们真相根本不是那样的!
但她最终都忍住了。
理智告诉她,在这样的环境里,辩解是最无力的。
你越是反驳,别人越是觉得你心虚。唾沫星子真的能淹死人,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沉默和行动来对抗这一切。
她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化作了更强大的生存动力。
她更加疯狂地投入到改善窝棚环境和积累资源中去。
白天,她在集体劳动中沉默地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立刻离开,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看人一眼。
其余的时间,她不是在山里寻找食材,就是在窝棚附近开垦那一小片荒地,或者小心翼翼地修补着窝棚的每一个角落。
她的手掌磨出了厚厚的茧子,皮肤因为日晒而变得黝黑粗糙,身上的衣服也因为劳作而沾满了泥土和汗渍。
她看起来比以前更加狼狈,但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和坚定。
偶尔,她也会有感到撑不下去的时候。
特别是一个人躺在冰冷潮湿的窝棚里,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想着那些恶毒的流言和自己渺茫的前途,孤独和绝望会像潮水般涌来。
但每当这时,她就会想起前世临死前的痛苦和不甘,想起李桂花和王红那刻薄的嘴脸,想起林苗偷偷塞给她钉子时那担忧又鼓励的眼神。
想起江辰那复杂难辨却又似乎带着一丝不同的目光
她会咬紧牙关,告诉自己。
林婉,你不能倒下!你必须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所有人都好!你要让那些看不起你、污蔑你的人,将来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人言可畏,但人心更要坚强。这个是非之地,困不住她想要飞翔的灵魂。
她就像一株生长在石缝中的野草,虽然渺小,虽然备受风雨摧残,却以惊人的韧性,顽强地汲取着每一丝阳光和水分,努力地向上生长着。
流言,只会让她扎根更深,意志更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