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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村的晨雾还未散尽，李云龙己经蹲在村口的磨盘上，嘴里叼着根草茎，眯眼盯着远处正在操练的队伍。赵刚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时不时记上两笔。
“政委啊，”李云龙吐掉草茎，“你这记录的都是啥玩意儿？”
赵刚推了推眼镜：“战士们的训练情况，还有武器装备统计。”
李云龙嗤笑一声：“记这些顶个屁用？打仗靠的是胆量，是脑子！”
赵刚不急不恼：“团长，科学统计才能……”
“科学？”李云龙一瞪眼，“老子打了十几年仗，没听说过科学能打死鬼子！”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张大彪带着几个战士，押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走过来。
“团长！抓了个奸细！”张大彪一脚踹在那人腿弯上，逼他跪下。
李云龙跳下磨盘，绕着那人转了两圈。这是个三十来岁的庄稼汉，皮肤黝黑，手掌粗糙，怎么看都不像特务。
“哪抓的？”
“在咱们弹药库附近鬼鬼祟祟的，”张大彪掏出个布包，“还带着这个！”
李云龙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发霉的窝头和半截铅笔头。
“就这？”
“团长，他肯定是画地图的！”张大彪信誓旦旦。
李云龙正要说话，赵刚突然上前：“这位老乡，你是哪个村的？”
那人抬起头，声音发抖：“俺、俺是西沟村的，来找俺妹子……”
“你妹子？”
“秀芹！她在你们妇女队！”
李云龙和张大彪对视一眼。秀芹确实说过她有个哥哥在国军当过兵，后来失踪了。
赵刚蹲下身，给那人松了绑：“你叫什么名字？”
“段鹏。”
李云龙突然来了兴趣：“当过兵？”
段鹏点点头：“在二十九军干过两年大刀队，后来队伍打散了……”
“大刀队？”李云龙眼睛一亮，“耍两下看看！”
张大彪递过一把缴获的日军军刀。段鹏接过，深吸一口气，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刀光如雪，唰唰几下，旁边碗口粗的小树应声而断。
“好！”李云龙拍大腿，“留下跟老子干吧！”
赵刚皱眉：“团长，还没调查清楚……”
“调查个屁！”李云龙一摆手，“这身手，当奸细太可惜了！”
段鹏扑通跪下：“长官收留，俺这条命就是您的！”
——
午饭时，李云龙特意让炊事班加了道炒鸡蛋，算是给段鹏接风。赵刚却端着碗蹲在门外，跟几个老兵聊天。
“政委，”老兵递过烟袋锅子，“您这样的文化人，咋来咱这穷部队？”
赵刚笑了笑：“打鬼子还分什么文化不文化。”
“可咱团长……”老兵压低声音，“脾气爆，您得多担待。”
赵刚望向屋里——李云龙正跟段鹏划拳喝酒，笑得震天响。他轻声道：“团长是性情中人。”
正说着，李云龙突然探出头：“政委！进来喝酒！”
赵刚摇头：“不了，下午还要……”
“屁话！”李云龙大步出来，一把拽住他手腕，“是爷们就喝！老子最烦磨磨唧唧的知识分子！”
赵刚被硬拉进屋，一碗地瓜烧怼到面前。李云龙瞪着眼：“干了！”
全桌人都盯着。赵刚深吸一口气，仰脖灌下。火辣的酒液烧得他喉咙发紧，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李云龙大笑，“再来！”
三碗下肚，赵刚眼前己经有点发飘。李云龙却越喝越精神，拍着桌子开始讲当年怎么用粪叉干掉一个鬼子小队。
“……那鬼子军官的刀，现在还挂在老子炕头上！”
段鹏听得两眼放光：“团长，您真神了！”
赵刚突然插话：“团长，那刀……是不是村正？”
李云龙一愣：“你咋知道？”
“日本军官佩刀多是村正或菊一文，”赵刚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根据您说的战斗时间，应该是昭和十年左右的制式……”
满桌寂静。李云龙眯起眼：“知识分子懂得还挺多。”
气氛突然有些微妙。张大彪赶紧打圆场：“团长，下午是不是该练……”
“练个屁！”李云龙霍然起身，“政委，跟老子去个地方！”
——
后山坟地，新立的墓碑排成整齐的方阵。
李云龙拎着酒坛子，挨个往坟前洒酒。赵刚默默跟在后面，数了数——一百二十七座新坟。
“这些都是杨村一战牺牲的弟兄。”李云龙声音低沉，“老子带出来的兵，现在躺在这儿了。”
赵刚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站着。
“你知道他们怎么死的吗？”李云龙突然转身，眼睛通红，“因为情报！因为老子不知道山本特工队会来！”
赵刚心头一震。
李云龙一把抓住他肩膀：“你不是懂日本话吗？不是会看地图吗？老子需要你这个！不是要你来记什么狗屁训练日志的！”
赵刚终于明白了。这个看似粗鲁的团长，是在用他的方式表达信任。
“团长，我……”
“从今天起，”李云龙打断他，“你管情报，我管打仗。咱们一起，干死山本那个王八蛋！”
赵刚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头。
——
傍晚的团部会议上，气氛明显不同了。
李云龙蹲在椅子上，听赵刚分析刚破译的日军电报：“……山本特工队近期会有大动作，目标可能是八路军总部。”
“消息可靠？”张大彪问。
赵刚点头：“电文用的是特工队专用密码，应该没错。”
李云龙突然咧嘴一笑：“好啊，老子正愁找不着他们呢！”
“团长，”赵刚严肃道，“总部安危非同小可，我们应该立即上报。”
“报个屁！”李云龙一挥手，“等旅部那帮老爷们研究完，黄花菜都凉了！”
“那您的意思是……”
李云龙跳下椅子，大步走到地图前：“山本要打总部，必走黑云峡。咱们就在这儿——”他手指重重戳在一个无名山谷，“给他准备份大礼！”
赵刚仔细看了看地形，突然眼睛一亮：“这里……可以设伏！”
“哟，知识分子开窍了？”李云龙调侃道。
赵刚不理会他的调侃，快速在本子上画起来：“如果在这里布置交叉火力，再配合……”
李云龙凑过去一看，愣住了——赵刚画的竟然是标准的战术布置图，连火力覆盖范围都标得清清楚楚。
“你……学过这个？”
赵刚轻描淡写：“在燕京时，参加过军事爱好者社团。”
李云龙突然大笑，一巴掌拍在赵刚背上，差点把他拍趴下：“好小子！老子开始喜欢你了！”
会议结束后，赵刚独自留在破庙里整理情报。油灯下，他仔细比对各种电文，试图找出更多线索。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云龙端着碗热汤面进来：“趁热吃。”
赵刚惊讶地抬头。
“看什么看？”李云龙粗声粗气道，“饿坏了脑子，谁给老子破译电报？”
赵刚接过碗，发现面底下还藏着两个荷包蛋。他心头一暖，突然觉得这个满嘴粗话的团长，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李云龙蹲在门槛上抽烟，望着满天星斗：“政委，你说……咱们能赢吗？”
赵刚停下筷子，认真道：“只要坚持正确的战略战术，一定能。”
“屁话！”李云龙笑骂，“老子问的是你心里话！”
赵刚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胜利那天。但我知道，只要还有一个人抵抗，中国就不会亡。”
李云龙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起身：“睡吧，明天还要收拾山本那个龟孙子呢！”
油灯熄灭，破庙陷入黑暗。但两颗原本截然不同的心，此刻却前所未有地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