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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后山的老槐树上，猫头鹰的啼叫被夜风吹散。
沈昭昭攥着怀中的玉简碎片，指尖在粗粝的树皮上擦出细痕——三日前暴雨夜，她就是在这里避雨，瞥见那口半埋在土中的青铜棺。
当时棺身爬满青苔，她只当是寻常古墓遗物，此刻再看，月光正顺着云雷纹流淌，将碎片边缘的纹路照得清清楚楚。
“你早该告诉我。”她侧头看向身侧的林小七。
少年的白衣浸透血污，腕间还沾着地穴里的碎石屑，耳后那道淡青色蛇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方才在石穴里，她借着血纹灼烧的刺痛，分明看见那蛇纹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像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林小七的喉结动了动，月光掠过他眼底的暗涌：“昭昭，有些事...”
“先看这个。”沈昭昭打断他，抬步走向那口青铜棺。
棺身半埋在腐叶里，表面的云雷纹因年久而模糊，却在她靠近时突然泛起微光。
她将玉简碎片对准棺盖裂痕，指尖刚触到缝隙，整口棺材便发出清越的嗡鸣，震得周围枯枝簌簌坠落。
“退后。”沈昭昭反手扯住林小七的衣袖，两人踉跄着退开三步。
青铜棺盖缓缓抬起，一道白雾从中涌出，在半空凝成影像——是个穿玄色锦袍的男人，眉眼与沈昭昭有七分相似，腰间悬着沈家医馆的青玉葫芦。
“昭昭。”影像开口时，沈昭昭的后颈骤然刺痛，血纹在“子时”位置烧得发红。
那是她穿越后便存在的奇异印记，此刻竟与影像腰间葫芦上的纹路完全重合。
“这是...父亲？”她嗓音发颤。
记忆里的沈父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背着药篓在山间采药，从未穿过这样贵重的锦袍。
“林小七是第七代监牢使。”影像的目光扫过呆立的少年，“真正的双生契约者，自他出生起，灵魂便被锁在气运锁链的另一端。”
“什么？”林小七踉跄一步，耳后蛇纹突然暴起，“我从小在街头讨生活，怎么会是...”
“因为你是沈家医馆的药童。”影像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二十年前，我为救被封印的上古战魂，用你的灵魂碎片做了契约媒介——”
“小心！”
沈昭昭的尖叫混着破空声炸响。
一道骨刀从树后疾射而来，穿透林小七的右腕，青面骷髅从阴影里踏出，白骨胸腔里跳动着幽绿鬼火，指节上的冰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宿主血脉需以战魂之力为引！”
林小七闷哼一声，被骨刀钉在老槐树上。
鲜血顺着腕间伤口滴落，却在触到骨刀的瞬间凝结成冰晶，顺着他的手臂攀爬，眨眼间缠住脖颈。
他的脸迅速青白，喉间发出破碎的喘息：“昭昭...这刀上有寒髓...”
沈昭昭的瞳孔骤缩。
寒髓是极北之地的至寒之物，能冻结魂魄，她曾在父亲的医书里见过记载——当年师父被仇家追杀，最后就是被寒髓钉入心口，魂魄被冻成冰渣。
“撕！”她扯下衣襟，露出心口处暗红的虎头刺青。
这刺青是她穿越后便存在的，原主记忆里没有半分印象，此刻却随着寒髓冰晶的靠近发烫，像有活物在皮下翻涌。
“父亲说过，刺青是最后的底牌。”她咬着牙将刺青按在冰晶表面，皮肤与冰面接触的瞬间，刺青上的虎目突然睁开，金芒刺痛双眼。
林小七脖颈的蛇形刺青同时亮起，与冰晶上的云雷纹交缠，发出“滋滋”的融雪声。
“你体内有我留下的寒髓封印。”沈昭昭的耳畔响起父亲影像的声音，“当年为保你周全，我将半块药引封在你心口，与小七的灵魂锁链相连。”
话音未落，古墓穹顶突然传来闷响。
沈昭昭抬头，只见无数青铜锁链从头顶垂落，交织成囚笼，笼门上的纹路竟与她在荒村地底见过的噬心花根系完全吻合——那是她在村民反目时，从发疯老农体内逼出的诡异植株，当时她便觉得根系纹路像某种封印，此刻终于看清真相：这根本就是宗门用来囚禁气运的锁链实体！
“原来他们所谓的‘替天行道’，不过是用活人魂魄养锁链。”沈昭昭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昭昭，听我说。”林小七突然剧烈咳嗽，冰晶虽化，腕间的骨刀却更深了几分，“当年你父亲用我的灵魂碎片做媒介，是为了...为了...”他突然反手抽出腰间的青铜梭，狠狠刺入自己心脏。
“林小七！”沈昭昭扑过去，却被溅起的血雾挡住视线。
那血雾没有落地，反而凝成血色符文，在空中勾勒出半幅锁链图案。
林小七的脸色白得像纸，却扯出个惨笑：“现在你该明白了...我的灵魂，本就是锁链的一部分。”
青面骷髅的骨刀突然震颤，白骨指节攥得咔咔作响。
沈昭昭注意到，他胸腔里的幽绿鬼火正在褪色，隐隐透出几缕蓝芒，像深潭下将燃未燃的磷火。
“宿主...契约...”骷髅的下颌骨开合，声音比夜风更冷。
林小七的身体开始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雾。
沈昭昭抓住他的手，触感己经虚无：“你不会有事的，我有父亲的药引，我能救你！”
“来不及了。”林小七的声音越来越轻，“记住，青铜囚笼的钥匙...在噬心花的根须里。
还有...“他的目光落在沈昭昭后颈的血纹上，”子时三刻，血纹全亮时，你会见到真正的...“
“轰——”
古墓方向传来剧烈震动，青铜囚笼的锁链突然收紧，沈昭昭被甩向老槐树。
她撞在树干上，眼睁睁看着林小七的身影彻底消散，只余下半块染血的青铜梭落在脚边。
青面骷髅缓缓逼近，白骨胸腔里的蓝芒更盛了，像有什么东西在骨缝里挣扎，随时会破体而出。
沈昭昭捡起青铜梭，后颈的血纹仍在灼烧，却比刚才多了一道新的红痕——指向“子时三刻”的位置。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荒村的方向传来犬吠。
沈昭昭握紧青铜梭，盯着青面骷髅逐渐泛起蓝芒的胸腔，耳边回响起父亲影像最后的话：“昭昭，打破宿命的钥匙，从来都在你自己手里。”
而在那具白骨之下，蓝焰正顺着骨缝蜿蜒，像蛰伏千年的毒蛇，终于要睁开眼睛。
青面骷髅胸腔的骨缝间，蓝焰突然如活物般暴起。
那火焰不似寻常灼烧，倒像是某种被封印的力量破笼而出，骨节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幽蓝火舌裹着冰晶残片劈头盖脸砸向沈昭昭。
她旋身避开，却见那蓝焰裹住林小七消散前残留的半缕魂光，竟首首冲向老槐树下的青铜棺。
“小心！”沈昭昭扑过去时，蓝焰己撞上棺身。
青铜棺原本静立的云雷纹刹那间活了，金红两色纹路如游龙般窜动，将蓝焰与那缕魂光尽数吞入棺内。
沈昭昭的指尖刚触到棺沿，便觉一股巨力拉扯，眼前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己身处一片混沌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唯有无数光影片段在西周飞旋。
沈昭昭踉跄站稳，正撞进一幅清晰的画面里——三百年前的铸魂台，赤焰蒸腾，百位工匠跪伏在地，中央的青铜鼎中浮着一具人形。
待看清那人容貌，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分明是林小七的眉眼，连耳后淡青色蛇纹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以活人魂骨为基，取气运之子容貌为形......”沙哑的咒语声从画面深处传来，一个灰袍老者正将半块青铜梭按入那具人形眉心，“李九霄，这一世，你便是替宗门锁魂的傀儡。”
“李九霄？”沈昭昭脱口而出。
她曾在荒村老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三百年前名震修仙界的“锁魂尊者”，以青铜锁链囚禁万人魂魄，最终却被自己的锁链反噬而亡。
可此刻画面里的“李九霄”，分明是按照林小七的模样铸造的！
“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天才修士......”沈昭昭喃喃，喉间发紧。
林小七曾说自己在街头讨生活时总被人说“面善”，原是因为这张脸本就是傀儡模板，刻在无数修士的记忆里。
画面突然扭曲，另一幅场景重叠上来：林小七幼时蜷缩在破庙角落，被野狗撕咬时，耳后蛇纹隐隐发亮；他第一次替沈昭昭熬药，指尖被药罐烫伤，蛇纹却诡异地吸收了痛感；还有方才在石穴里，他为救她挡下骨刀时，蛇纹与青铜梭上的纹路完全重合......
“这是......”沈昭昭伸手触碰画面，指尖陷入一片温热的血雾。
那血雾本是林小七心脏被刺时溅出的，此刻竟在棺内凝成细流，顺着她的掌心往手臂攀爬，像在引导她看更深处的秘密。
“宿主......契约......”
熟悉的沙哑声从背后响起。
沈昭昭猛然转身，却见青面骷髅的白骨残躯竟也被卷入棺内，胸腔里的蓝焰己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李九霄的虚影，与林小七重叠的面容上，一双眼睛正缓缓睁开。
“原来你才是锁链的活钥匙。”虚影开口时，沈昭昭后颈的血纹突然全部亮起，子时三刻的位置灼烧得她几乎晕厥。
她踉跄着扶住血雾凝成的“墙壁”，却觉掌心的血雾突然变得粘稠，在她手底缓缓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轮廓......
青铜棺外，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
月光重新穿透云层，照在棺身新浮现的血纹上，那纹路与沈昭昭后颈的印记严丝合缝。
而棺内的血雾仍在翻涌，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存在，正顺着这缕血线，缓缓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