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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昭的指尖陷入血雾的刹那，整个青铜棺内的温度骤降。
那血雾原是林小七被刺时溅出的，此刻却像活物般顺着她的掌纹攀爬，在手腕处凝出半枚褪色的虎头印记——那是她自小就有的胎记，母亲曾说这是父亲用独门药汁点的护命纹。
“宿主......契约......”
沙哑的呢喃撞进耳膜时，沈昭昭的后颈骤然灼痛。
她踉跄转身，正撞进青面骷髅的白骨残躯里。
那具本应腐朽的骸骨此刻竟悬浮在血雾中，胸腔里幽蓝的火焰不再摇曳，而是凝出个模糊的人影——李九霄的轮廓与林小七重叠，眼尾那颗朱砂痣正泛着妖异的红。
“原来你才是锁链的活钥匙。”虚影开口的瞬间，沈昭昭后颈的血纹如被点燃的火绳，从后颈窜至耳后，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本能地去扶血雾凝成的“墙壁”，掌心却突然触到温热的触感——血雾正缓缓勾勒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清癯的眉，微抿的唇，正是她记忆里最后一面的父亲沈明远。
“昭昭。”血雾凝成的虚影开口，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疲惫，“真正的战魂需要吞噬契约者的逆鳞。”
沈昭昭的呼吸一滞。
她记得十二岁那年，父亲被仇家围杀前，曾将半块虎首玉塞进她手心，说“这是你和小七的命锁”。
可林小七是她三年前在药庐外救的流浪儿，怎么会和父亲有旧？
“匕首。”林小七突然出声。
他不知何时己站到沈昭昭身侧，脖颈处的青筋暴起，“你的匕首。”
沈昭昭这才注意到，腰间的淬毒匕首正发出嗡鸣。
刀鞘上原本普通的云纹突然凸起，竟与林小七左胸那道刺青完全重合——那是她前日替他处理刀伤时，误以为是旧疤的纹路。
“当年你父亲用我的本命魂魄，铸成了你掌心的虎头纹。”林小七突然扯开衣领，后颈处一片逆鳞状的青黑鳞片赫然显露，“我不是人，是他用林家血脉养的活饵。”
话音未落，青面骷髅的骨刀“当”地刺入棺底。
青铜棺发出沉闷的轰鸣，古墓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露出下方布满噬心花的祭坛。
每朵血色花瓣的花蕊中心，都漂浮着半透明的“林小七”虚影，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正被锁链贯穿胸口。
“这是......”沈昭昭的声音发颤。
她曾在古籍里见过噬心花，此花专以生魂为养，每朵花里都封着一个被抽取了三魂七魄的活人。
而这些虚影的眉眼，与眼前的林小七分毫不差。
“他们都是我。”林小七的声音突然变得空洞，逆鳞处渗出黑血，“每一世，每一次被献祭，都会留下残魂。
李九霄要的不是我的命，是林家世代积累的气运。“
沈昭昭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想起前日在药庐外捡到的半块碎玉，与父亲留下的虎首玉严丝合缝，玉上刻着“锁魂”二字——原来锁的不是她的魂，是林小七被献祭了七世的命。
“昭昭，逆鳞在你手里。”父亲的虚影突然消散，血雾重新聚成匕首的形状，“用你的血，引他的魂。”
沈昭昭咬碎舌尖逼自己清醒。
她抽出匕首，刀刃在掌心划出血线，又抓住林小七的手。
两人交握的手掌间，鲜血顺着虎纹与逆鳞的纹路流淌，在地面交织成北斗七星阵。
阵眼处突然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李九霄的虚影被血雾撕碎，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青铜蛇形傀儡，蛇信上挂着七枚泛着幽光的魂珠——正是祭坛上那些“林小七”虚影的魂魄。
“原来你才是本体。”沈昭昭握紧匕首，血顺着刀脊流进蛇眼，“用林家血脉铸封印，再用封印养气运，好大一盘棋。”
青铜蛇发出嘶鸣，蛇身突然暴长，尾端刺向祭坛上的噬心花。
那些原本静止的花茎突然活过来，花蕊全部转向青铜棺，无数半透明的“林小七”虚影从花中飞出，如潮水般涌向林小七后颈的逆鳞。
“昭昭......”林小七的瞳孔开始涣散，逆鳞处的黑血变成金红，“扯掉它......”
沈昭昭的手在发抖。
她想起林小七替她挡刀时说“药庐的糖霜山楂，我还没吃完”，想起他蹲在菜地里给萝卜苗浇水时哼的跑调山歌，想起他在她咳血时偷偷煎的润肺汤——这些鲜活的记忆，怎么会是七世残魂拼凑的？
“逆鳞是封印的钥匙。”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要醒了。”
沈昭昭闭了闭眼，攥住逆鳞狠狠一扯。
鲜血溅在青铜蛇身上，蛇身突然剧烈震颤，蛇信里的魂珠纷纷坠落，融入地面的七星阵。
刹那间，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年轻的沈明远跪在林家祠堂，面前是浑身是血的林家家主；青铜蛇盘在供桌上，蛇眼映着林小七的生辰八字；“用他的命养封印，用封印锁气运，等气运成时，便是我沈家翻身之日”——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父亲，眼里泛着疯魔的光。
“原来你也骗了我。”沈昭昭的眼泪砸在林小七脸上，“你说要我做个普通的医者，却早把我卷进这摊浑水。”
林小七突然抓住她的手，逆鳞被扯落的伤口处，金红色的光如蝶群飞出，没入沈昭昭后颈的血纹。
她后颈的灼烧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
祭坛上的噬心花突然全部闭合。
青铜蛇发出最后的嘶吼，蛇身开始崩裂，露出里面缠绕的锁链——那些锁链泛着幽蓝的光，与青面骷髅胸腔里的火焰同色。
“蓝焰......”沈昭昭的话音未落，祭坛深处突然传来轰鸣。
她抱起林小七往棺外冲，回头的瞬间，看见青铜蛇的残骸正在融化，幽蓝的火焰从祭坛裂缝中涌出，舔舐着那些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熔铁声。
老槐树的枝叶仍在沙沙作响。
月光下，沈昭昭后颈的血纹与青铜棺上的纹路完全重合，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林小七、还有那正在融化的青铜蛇，都罩在其中。
沙哑的呢喃再次响起时，沈昭昭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不知道蓝焰会熔出怎样的锁链，不知道林小七还能不能醒，更不知道父亲留下的秘密里，还有多少谎言。
但她知道，当月光彻底照亮青铜棺上的血纹时，所有的因果，才刚刚开始。
蓝焰如活物般翻涌，青铜蛇的残骸在火焰中发出刺啦声响，原本坚硬的金属竟似融化的蜡油，滴滴答答坠入祭坛裂缝。
那些被熔解的金属液并未冷却，反而在半空中重新凝结成锁链，幽蓝的光顺着链环游走，每一寸都渗出刺骨的寒意。
沈昭昭抱着林小七退到棺边，后颈忽然一凉，那道折磨她多日的血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仿佛被蓝焰抽干了最后一丝力量。
“嘶——”她倒吸一口冷气，指尖触到后颈凸起的鳞片。
原本的血纹消失处，一道青黑相间的蛇形逆鳞正缓缓浮现，鳞片的走向与林小七后颈那道如出一辙，甚至连最细微的鳞隙都分毫不差。
沈昭昭瞳孔微缩，这才惊觉林小七的逆鳞被扯落处，伤口己不再渗血，反而泛着与她颈间逆鳞相同的幽光，像是被某种力量重新连接。
“好个沈明远，好个双生血契。”
阴恻恻的笑声从祭坛最深处的黑暗中滚出，带着几分破碎的嘶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碾磨。
沈昭昭猛地抬头，只见古墓穹顶的石缝里渗出暗红雾气，雾气中隐约勾勒出一张苍白的脸——李九霄的双眼泛着妖异的紫，嘴角咧到耳根，“你以为毁了青铜傀儡就能断我气运？
林家七世残魂早与这方天地的锁魂阵同频，你扯下的逆鳞，不过是替我开了最后一道门。“
林小七的睫毛颤了颤，指尖无意识地抓住沈昭昭的衣袖。
她低头看他，少年的脸色依旧苍白，却有了些微血色，呼吸也比之前平稳许多。
沈昭昭攥紧他的手，掌心还残留着方才交握时的温度，那些鲜活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他蹲在菜地里给萝卜苗浇水时，沾了一手泥还要往她身上蹭；她咳血那日，他偷偷煎的润肺汤里放了双倍的蜜，甜得发齁。
“你要的从来不是气运。”沈昭昭盯着雾气中的人脸，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是借气运养锁魂阵，再用锁魂阵引动上古战魂。
你早知道林小七是活饵，我父亲是棋子，连我......“她摸了摸后颈的逆鳞，”连我也是你要的钥匙。“
李九霄的笑声更盛，雾气突然凝结成一只骨手，首朝沈昭昭面门抓来。
她抱着林小七就地翻滚，骨手擦着她的发梢砸在青铜棺上，震得棺身剧烈摇晃。
几片青铜碎片“叮”地落在她脚边，碎片边缘还残留着未完全褪去的血纹，指尖触上去竟有几分温热，像是仍有活物在其中跳动。
“昭昭......”林小七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眼尾的朱砂痣却比往日更艳，“祭坛要塌了......”
沈昭昭抬头，只见穹顶的石屑正簌簌落下，几处石缝里渗出浑浊的地下水，滴在青铜锁链上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她弯腰捡起那几片青铜碎片，随手塞进腰间的药囊——这东西留着或许有用，至少能让她看清父亲当年到底刻了什么。
抱着林小七冲出古墓时，老槐树的枝叶仍在沙沙作响。
月光铺在两人身上，沈昭昭后颈的逆鳞泛着幽光，与林小七颈间的印记遥相呼应。
远处传来商队的驼铃声，她低头看了眼药囊里的青铜碎片，嘴角扯出个冷硬的弧度。
有些账，该算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