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一跳。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却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是在说她更适合待在边关?
不会再让她待在宫中,还是……在暗示什么?
皇帝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从脸侧转移到肩膀,轻轻替她理了理肩侧垂下的发丝,动作温柔到不可思议。
“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问得极轻,像怕吓着她似的。
时怀葵摇了摇头,小声:“没有。”
她感受到他的指尖在她手掌附近轻轻按了一下,带着极细微的力道像是在确认什么。
她不敢动,只是听话地靠着他,心跳却慢不下来。
“伤疤没留?”他又问。
“军医说不会。”她低声应着。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却没再继续问,只是手指沿着她的背缓缓描着骨节线条,像是在默默确认她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时怀葵能感受到他在克制。
他的沉默不是冷漠,是一种极致的隐忍。
她知道他一定看过关于她潜入胡人营地的密报,也知道她服了自己做的药、吐了血的事八成也瞒不过他。
他被迫容忍她离开。
在听到青蘅说蔺暮把她带走的时候,他当时脑海中只剩下命令玄衣卫,把他们截停,他亲自去把她带回来。
但是当青蘅把时怀葵留下的信递到他面前,暗一跪在他面前,他截停的那道命令还是没有真正的下达。
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都是他熟悉的笔迹,狂野中带着几分倔强,就像她这个人。
他一字一句地读着,读完一遍,又读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却又奇异地抚平了他胸中翻腾的怒火。
信纸被捏出褶皱,又被他一点点抚平。
最终,他只是摆了摆手让暗一退下。
只是要求玄衣卫要处处留心她的行动。
当他此刻真的把她抱回怀里,他就忍不住想一遍一遍确认,她是真的还在。
“别再不告而别了。”他忽然低声道,嗓音低哑得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她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不敢挣扎,只是轻轻抵住他的胸膛:“其实没有不告而别吧......我给您留了信。”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辩解太过苍白,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那封信算什么告别?不过是她仓皇逃离时留下的一块遮羞布。
皇帝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头,一个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额角。
那触感轻得像羽毛,却烫得她心尖发颤。
“是啊,”他的唇贴着她的肌肤呢喃,气息灼热,“幸好你给朕留了信。”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进她的心脏。
她听出了其中未尽的含义,若没有那封信,他怕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抓回来。
他的唇从额角游移到耳畔,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知道朕看完信后做了什么吗?”
她摇头,发丝擦过他的下颌。
“朕把它放在枕边,”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腰侧,“整整三个月。”
她的呼吸一滞。
“每一夜,”他继续道,语气平静得可怕,“朕都在想,若是抓你回来,该用什么锁链才拴得住你。”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他的衣襟。
“陛下……”她轻唤,却不知该说什么。
“后来,”皇帝的声音忽然打破沉寂,指尖在她手腕处轻轻摩挲,“你爹告诉朕,要用爱。”
这简单的一句话里藏着太多未尽的意味。
他的手缓缓松开:“去给朕倒一杯茶。”
她乖顺地起身,裙裾拂过光可鉴人的地面。执壶的手很稳,茶水划出一道琥珀色的弧线,不多不少,刚好七分满。
皇帝接过茶盏时,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的手腕。
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玉药瓶,倒出一粒暗红的药丸,就着茶水一饮而尽。
她垂眸站着,却听见瓷盏轻叩案几的声音。
他又倒了一粒。
“过来。”
她刚走近,就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温热的唇覆上来,苦涩的药味混着茶香渡入她口中。她想侧头躲避,却被他扣住下颌,被迫咽下那粒药丸。
“这是什么?”她轻声问,喉间还残留着药味的苦涩。
皇帝的手抚过她唇边的水渍,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珍宝:“你很熟悉的,情丝引。”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怕了?”皇帝低笑,再次将她囚禁在怀中,手臂如铁箍般收紧,“你心悦朕吗?”
“我喜欢陛下。”她答得很快,像背熟的功课。
皇帝却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对视。
烛光下,他的眼眸深不见底:“不是你的那种喜欢。”拇指擦过她的唇瓣,“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你心悦朕吗?”
她垂下眼睑,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我……尊敬陛下。”
空气瞬间凝固。
皇帝的手缓缓收紧,却又在弄疼她前松开。
他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无妨。这情丝引,朕陪你一起用。”
“看看你究竟是否心悦朕。“
烛泪缓缓堆积在鎏金烛台上,殿内熏香氤氲。
皇帝将她牢牢锁在怀中,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背脊,动作轻柔得像是抚弄一只慵懒的猫儿。
时怀葵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困意涌上来,却依旧强撑着没有闭眼。
她看见皇帝手腕上那清晰交缠的两道红线,鲜明得几乎像是要嵌入皮肤。
而她的手腕上,仍然只有一股红线,剩下一股若隐若现,淡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褪去。
她抱着皇帝的脖子,靠在他肩上,整个人都陷在他怀里,但心头却一片沉静。
她突然觉得好困,困得她什么都不想思考。
皇帝的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安抚似的,温柔极了。
他的呼吸很稳,像是笃定,又像是等待她开口。
“你心悦朕吗?”他又问过一遍。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逃,只说:“我喜欢陛下。”
可那不够。
皇帝要的是“心悦”。
她闭上眼,轻轻摩挲着他肩上的衣料,低声问:“如果……我永远只有一条线呢?”
皇帝的手顿了一下,但下一刻他仍旧揽着她,声音低缓得像是一阵风拂过耳畔。
“那朕就让你慢慢喜欢上朕。”
时怀葵没再说话,眼前的困意越来越重,她只觉得皇帝身上的体温像是之前无数次那般在夜色里包裹着她,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她的脸轻轻蹭了蹭他脖颈,像只困倦的小兽,“那……让我睡一会儿。”
皇帝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好。”
他抱着沉睡的时怀葵,眼底一片冰凉。
这次只有单股,那上次的双股,是谁?
*
时弘文坐在杏林堂后院的石桌边,茶水早己凉透,案上的香灰堆了一截又一截。
他望着庭中那株石榴树,神情静默,像是陷入极深的思考,又像只是沉沉地等着什么。
可他这一等,就是整整十来天。
他回京己有时日,时怀葵本该收到消息后早早归家,可至今却杳无音讯。
他本不担心。
宫中那位看似冷峻,实则待时怀葵一向极好,甚至连太医院最好的医者都拨了过来给她疗伤,他自然清楚。
这些年他见惯权谋,懂得那位陛下的分寸与手段。
可当白蔹带着新配的药来找他,顺口提了句:“我前几天在杜府见了偷溜出宫的阿寻一面。”
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怎么不光明正大地回来?”
白蔹顿了顿,拢袖坐下:“她说没说。可是……”
她眉头轻蹙,“她看起来不像是过得很开心。”
时弘文沉默了一会,没说话。
白蔹继续道:“她没说要几日回来,也没提过你。我总觉得,她像是……不敢说。”
不敢说?
他女儿从来都是有事便说的,从小到大,不管是讨厌的汤药还是被人欺负,从来不藏着掖着。
现在却什么都不说了?
时弘文眼神微沉,终于放下茶盏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