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警觉地抬头,却见青蘅利落地翻进来,裙摆都没乱一下。
“走门的都被你拒了,”青蘅拍拍袖口不存在的灰,笑得意味深长,“只好走窗。”
她沉默片刻,忽然抓起软枕砸过去——
“……你也出去!”
青蘅轻松接住枕头,却不走,反而凑近打量她:“眼睛这么红,哭了几天?”
“不用你管。“她扯过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的。
青蘅也不恼,自顾自倒了杯茶:“京兆府镇事官罗守诚的嫡女要及笄了,要办及笄宴,你要不要去看看?”
被子悄悄掀开一条缝。
青蘅抿茶,掩住嘴角的笑:“就三日后,陛下让我带你去看看,你想不想去?”
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
青蘅走过来坐到床边掀开被子,伸手搭上时寻葵的脉,一边把着,一边看着她没精神的样子叹气:
“你要是不去,我就回绝陛下了,怪可惜的,我还想去呢。”
时寻葵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那我去,主要是陪你去。”
青蘅点头,手指覆上她手腕处那几近淡去的红线,口中恭维她:“奴婢谢谢时姑娘陪奴婢。”
有了盼头的日子像指间沙,流逝得悄无声息。
时寻葵不再整日望着帐顶发呆,偶尔还会倚在窗边数着院里的海棠花瓣飘落。
朱公公每天都会来一趟,不多话,也不打扰。
只是在辰时带来一叠从藏书阁精挑细选的书册,摆在她书案上,再问问午膳吃得如何。
“鸡汤喝了没?”
“昨夜那碗白莲粥剩了三口,要不要我吩咐下人少盛些?”
“姑娘要是爱看世家谱,明日我去给您调几卷旧录。”
朱公公从不问情绪,只关心饭和书。
时寻葵看着他来来去去,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情绪,但确实轻松了不少。
第三日天刚蒙蒙亮,青蘅就翻窗进来了。
她利落地甩过一套鹅黄色襦裙:“赶紧换上,马车己经在角门候着了。”
罗府的朱漆大门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时寻葵掀起车帘一角,发现这座宅邸离宫墙不远。
甚至能望见飞檐上蹲着的琉璃脊兽,在朝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罗家的及笄宴办得极尽奢华,庭中铺着猩红地衣,两侧回廊悬满琉璃宫灯,连侍女们捧着的果盘都嵌着金丝。
宾客们锦衣华服,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言笑间珠翠轻晃,暗藏机锋。
青蘅进了罗府就消失了踪影,时寻葵也没有找她的打算。
只是低着头,沿着回廊阴影处慢慢走。
她今日特意选了件素净的藕荷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钗,在满园锦绣中反倒不起眼。
转过一道雕花影壁,她正想寻个僻静角落坐下,忽然手腕一紧。
有人一把将她拽进了假山后的暗隙里。
后背抵上冰冷的山石,身前却压来一道温热身躯。
熟悉的松木香气息笼罩下来,混着几分风尘仆仆的味道。
“……蔺暮?”她小声惊呼,指尖下意识揪住对方衣袖。
蔺暮将她半圈在怀里,垂眸轻笑:“是我。”
他的声音比上次见面更沙哑了些,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却在她耳畔化作温柔絮语:“阿寻,抱抱我。”
这几回偷偷相见,他总这样撒娇。
她早己习惯,熟练地把自己嵌进他怀中。
“听说近日在宫里闷坏了?”蔺暮指尖绕着她一缕发丝,忽然低笑,“这么蔫,真想要巫女赢那条大蛇?”
她倏地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是坠了星子:“可以吗?”
蔺暮呼吸一滞。
这样鲜活的神情,他己经许久未见了——从她踏进罗府那刻起,他就隐在暗处注视着她。
明明穿着最明艳的鹅黄襦裙,整个人却像蒙了层灰蒙蒙的纱,连带着周围贵女们都下意识绕开她走。
他指腹轻轻摩挲她眼下淡青:“可以。”
声音很轻,却像立誓。
“我们去庞州。”他忽然将她往怀里又按了按,唇几乎贴着她耳尖,“庞州毗邻南疆,我们去找巫女赢的大蛇。”
她睫毛颤了颤:“真的可以吗?”
声音里压着小小的雀跃,却又很快低落下来,“可是陛下……”
连归家都不允的陛下,怎会放她去千里之外的庞州?
蔺暮忽然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眼神灼亮得惊人:“别管他。只说你愿不愿?”
“我......”她下意识揪紧他的衣襟,“可我爹还在京中,师姐她......”
一个轻如蝶翼的吻落在她眼睑。蔺暮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只要你说想。”
她鼻尖发酸,声音细若蚊呐:“......有一点点想。”
蔺暮低笑一声,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玄铁令牌。
暗沉的令牌上,“玄衣卫”三个篆字泛着冷光,上面刻着她自己的名字,和一个新的调令编号。
蔺暮将令牌放在她掌心,目光认真:
“你还是玄衣卫的士兵。”
“我现在要调任你,任务是协查庞州南疆细作事件。”
“正经理由,在陛下那也过得去。”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郑重:
“你只要想,我就带你走。”
“不是逃,是光明正大地走。”
她紧紧攥住那枚令牌,指尖都泛了白:“走,我们什么时候走?”声音里压着按捺不住的雀跃。
蔺暮忽然低笑出声,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尖:“阿寻这么着急?”
他从怀中取出早己备好的纸笔,拉着她在凉亭石凳坐下:“给陛下留封信。”
见她要躲,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就写——请陛下安心等你归来,让陛下照顾好时大人,待你任务完成便回。”
“你确定这样行?”她狐疑地望着他,却见蔺暮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方墨锭,连朱砂印泥都备得齐全。
这人竟是早就算准了一切。
她提笔蘸墨,字迹都有些微微发颤。
写到“归来”二字时,她觉得蔺暮在忽悠她,笔尖忽然一顿,洇开一小团墨迹。
蔺暮的手适时覆上来,带着她稳稳写完最后几笔:“放心。”
他嗓音低沉,呼吸扫过她耳畔,“我了解陛下,这样最可行。”
信笺被交给路过的侍女时,蔺暮随手摘了枚玉佩塞给她:“交给青蘅医女,就说——”
他忽然看了她一眼,笑意更深,“就说,玄衣卫有事调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