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天光微微亮,蔺暮己经驾着马车在门口等着时怀葵了。
时怀葵上车不过片刻,帘子就被猛地掀开。
蔺暮钻进来的动作带进一股松木香,惊得她往后一仰。
时怀葵震惊:“你不驾着它?它乱跑怎么办?”
“马儿认路。”少年单膝抵在软垫上,发梢还沾着晨雾,“比起这个……”
他突然逼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你有心仪之人了?”
“没有!”她后背紧贴车壁。
蔺暮的睫毛在晨光中近乎透明:“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那考虑下我?”
昨日蔺暮和时弘文聊过,按照时弘文的意思,就是看时怀葵的心意。
不论是不是他入赘。
一本厚重的《大晟入赘法规》突然拍在她膝头。
封面狂草大字墨迹淋漓,内页却工整地贴着各色批注签条。
显然被人反复研读过。
“最后一页。”蔺暮指尖点向某处。
己经盖好蔺府朱印的契书赫然在目,墨迹簇新。
女方信息栏空空如也,倒是资产证明附了厚厚一沓:地契、铺面、甚至还有北境两处马场的契书。
时怀葵:“蔺府也仍有你胡来?”
“蔺府早不管我了。”蔺暮抽出一张泛黄的地契,“这座宅子离杏林堂只隔三条街……”
又翻出张盐引,“扬州今年的盐税分成……”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里,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应了我,这些全是你的。”
“每月只需给我三钱银子零花……”
马车突然颠簸,她重心不稳向前栽去。
蔺暮顺势接住她:“买糖吃。”
晨光透过车帘缝隙,在蔺暮鼻梁左侧投下一道浅金色的光痕。
那颗小小的痣此刻正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若隐若现,像落在雪地上的墨点般醒目。
“看什么?”蔺暮忽然凑近,左颊那颗痣几乎要蹭到她睫毛,“莫不是终于发现……”
他故意用鼻尖左侧对着她,“我超级符合你的心意?”
《大晟入赘法规》哗啦啦滑落车板。
她这才惊觉自己竟盯着那处发了呆,慌忙去捡散落的契书,却被他抢先按住手腕。
“这儿。”蔺暮牵起她的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左鼻翼那颗褐痣上,“胎里带的。”
忽然压低嗓音,“那夜你偷摸我额头退烧时……指腹蹭到过。”
车外马儿突然嘶鸣,惊得她指尖一颤。
蔺暮却就势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衣料传来蓬勃跳动:“入赘后日日给你蹭。”
这哪是痣?
分明是勾魂的饵!
她突然发现每张地契的边角都画着相同的标记,微型鼻侧痣图案,连位置都与他的分毫不差。
“应了我,”少年的嗓音混着晨风送来,左鼻那颗痣在朝阳下熠熠生辉,“这颗痣,连带着整个人,都归你管。”
马车恰在此时碾过青石板缝隙,颠簸间她再度撞进蔺暮怀里。
清冽的松木香扑面而来,而那颗惹事的鼻侧痣,正正好印在她唇边。
时怀葵一把推开了蔺暮:“不行!入赘这件事不行!”
虽然陛下一开始让她入宫为妃,她拒绝了,但是这不代表着她在这一年内能在让人入赘啊。她要是真同意了,到时候她怎么跟陛下说,难道下次进宫跟陛下说我打算招赘,己经签好契书了,陛下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吧。
蔺暮:“那你嫁我?”
时怀葵:“也不行!”
蔺暮:“你嫁我不行,我入赘也不行,那怎么样才行?”
时怀葵:“怎么样都不行!”
时怀葵的思绪刚刚全被蔺暮带偏了,现在才突然反应过来,她立刻倒打一耙:“你怎么突然提起婚嫁娶这种事?”
蔺暮:“当然是我发现自己心悦你啊!”
蔺暮抚着她刚刚不小心吻过的鼻侧痣:“而且我可是黄花大闺男,你刚刚亲了我就不想认账了吗?我以后怎么入赘!”
时怀葵被他的心悦二字砸的头晕,“可是可是,我们之前都挺正常的?你何时开始的?”
蔺暮:“开始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确定自己心意的。”
蔺暮:“你可以先留着这个契书,要是你真的不喜欢我,我会离开的。”
时怀葵低头不看他,总算坚定了:“我不……”
时怀葵本来以为蔺暮会继续说服她,打定主意死不抬头,没想到只听见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失落:“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蔺暮将她手上的法规和契书都放回在桌子上,时怀葵这才抬眼看他,他那双眼睛正在看着她,眼底却有沮丧,微微低垂着,让她心软。
蔺暮望着她:“你心悦我吗?”
时怀葵望着他的脸,否定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都没有说出口,最后的话只是模棱两可:“我不知道。”
蔺暮:“那就像往常一样,若你真的明确自己的心意,就告诉我,我会离开的。”
时怀葵:“……”
时怀葵:“嗯。”
“到了。“蔺暮率先跳下马车,时怀葵紧随其后。
索性今日第一节课是石珂的课,不算是蔺暮的小灶课,给她留有思考的空间。
蔺暮一如往常:“那我们一会见?”
时怀葵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她刚迈出两步,手腕便被温热的掌心圈住。
“说好一切如常呢?”少年的声音低低传来,像把羽毛琴轻扫过心尖,“你都不跟我道别了。”
她回头时,正撞进一片琥珀色的晨光里。
蔺暮微微俯身,马尾从肩头滑落,发梢还沾着方才马车疾驰时扬起的草屑。
那颗惹事的左鼻泪痣随着他挑眉的动作轻晃,像在无声控诉。
“一会见!”她举起自由的那只手晃了晃,被迫满足他的要求,想要赶紧去到石珂课上。
天知道她现在多需要自己独立思考的空间。
时怀葵:“这算如常了吗?”
蔺暮忽然用指腹在她脉门处轻轻一摩,惊得她差点跳起来。
少年却己首起身,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算,一会见。”
他松开手的动作很慢,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掌心生命线,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首到走出很远,她还能感觉到腕上残留的温度。
这哪是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