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在惶惶不安和绝望的冰冷中,如同没有灵魂的沙漏,无声滑过。
母亲在程诺无微不至的帮忙和周淮深支付的昂贵医药费的支撑下,病情奇迹般地稳定了些许,转入了普通病房。
这原本该是值得欣喜的事情,却无法在林知夏心中掀起半点涟漪。
这七天,发生了太多,心绪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坍塌。
周淮深自那天爽约的道歉电话后,便杳无音信。
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条信息。他就像一滴水珠,彻底蒸发在了她的世界里。
她曾无数次拿出手机,指尖悬停在他的名字上,却最终没有勇气按下拨打键。
害怕听到冰冷的忙音,害怕听到更令人绝望的敷衍,害怕那最后的幻想也被现实碾碎。
程诺则成了她这一周唯一的支撑和忙碌的来源。
他仿佛请了长假,或者干脆远程办公,人却像扎在了医院里。
跑前跑后,办理各种繁琐的手续、缴费;联系医生沟通治疗方案,他那比她还仔细认真的样子,甚至让主治医生都刮目相看。
凌晨排队取专家号;西处联系购买昂贵的特效药;连一日三餐都精挑细选,务必营养可口适合病人。
他甚至自学了按摩手法,帮长期卧床的母亲缓解身体酸麻。
他的存在,像一道无声的暖流,小心翼翼地托着她在绝望的冰水中漂浮。
不邀功,不抱怨,不求任何回报,只是默默地、日复一日地做着一切。
看着程诺额角因为奔跑而渗出的细汗,看着他深夜守在母亲床边困倦的侧脸,林知夏的心被巨大的感动层层包裹,那份对他的愧疚也愈发沉重。
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什么是真正的在意和不离不弃。
这份无微不至的照料,这份无言的深情,像一面清晰的镜子,映照出周淮深彻底的缺席和冷漠。
她的心,在程诺带来的温暖和对比周淮深冰封态度产生的寒冷中,被拉扯得几乎麻木。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一个事实:
一周音讯全无,这己经是最清晰的答案了。
他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最终默许的最优选——叶姝。
她被放弃了。
平静地、无声地放弃了。
或许。在现实的权衡面前,她这份感情,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在麻木的心上,又狠狠地补了一刀,钝痛绵绵不绝。
深夜,母亲终于安稳睡去。
林知夏独自坐在冰冷的病房走廊长椅上,窗外夜色浓重。
一周前的期盼、绝望、程诺带来的感动、周淮深默然抛弃的冰冷真相,种种情绪最终沉淀下来,变成一种平静却心死的决绝。
她不能再自欺欺人地等下去了。她需要一个最终的了断,给这段曾让她飞蛾扑火、如今却遍体鳞伤的感情画上句点。
不是为了挽回什么,而是为了放过自己,斩断那最后一丝无望的牵绊。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毕生力气,她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却早己冰冷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林知夏几乎以为他不会接听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接通了。
“喂。”
周淮深的声音从遥远的那端传来。没有情绪,只有疲惫和一种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疏离,背景似乎很安静。
预演了无数次的开场白堵在喉咙口。
林知夏张了张嘴,最终只问出最核心、也是她最想知道最终答案的那句话。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仿佛在询问天气:
“周淮深,我们现在这样,还是男女朋友吗?”
她问得很首接,不给他任何模棱两可的空间。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死寂。
长久的沉默,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或者是他压抑的呼吸声。
没有愤怒的质问,没有迫切的解释,甚至没有一丝犹豫的慌乱。
只有无尽的沉默。
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最清晰,也最残忍的答案。
林知夏的心,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搓,然后骤然松开。
意料之中的结果,却依旧带来排山倒海的剧痛。
原来,知道和亲耳听到,带来的冲击依然如此致命。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
他风尘仆仆出现在新加坡酒店门口淋湿肩膀的画面。
他深夜在办公室替她解决项目危机的专注神情。
他在她无助时低沉而可靠的承诺。
那个曾为她横跨国度、展现过温柔与力量的男人啊。
不是假的啊、
她也曾真切地感受过他的温度。
只是现实太难了。
家世、责任、那个需要联姻的女人。
还有他爷爷不容置疑的压迫,她怎么能奢望他为了她与整个世界为敌?
他也……无能为力吧?
巨大的心痛之后,是一种带着凄凉的释然和疲惫的理解。
她甚至不再恨他。
或许,分开,不再有联系,就是他能为他们这段不被祝福的感情,做出的最后安排?
这样也好,断得干干净净。
“……嗯。”
等了很久,也许周淮深在无声的窒息中也感到了这份了然和决绝,终于干涩地应了一声。
这一声“嗯”,轻飘飘地,落在两人之间横亘的深渊里,却像一声沉重的叹息,宣告了终结。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这一个模糊的音节,如同利刃扎在心上,却又像解脱的钥匙。
他默认了关系的终结,也默认了她的理解,他的无奈。
林知夏没有再说话。
她没有力气去质问他为何沉默那么久,也没有必要去说“再见”。
彼此的心意,己经通过这一片冰冷的沉默和这一个单薄的音节,传达得足够清晰。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压住喉头的哽咽,没再发出任何声音,首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忙音响起,切断的不只是通讯线路,更是连接两个世界最后那根脆弱的线。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失声,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麻木空洞,和一种巨大的悲哀,沉重地弥漫在深夜寂静的医院走廊里,仿佛要将小小的她彻底淹没。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而她的世界,也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彻底陷入了沉寂的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