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轰鸣如同巨兽最后的咆哮,在铅合金墙壁外渐渐远去,留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灼热。安全点“铁毡”内,灯光在刚才那灭世般的冲击中彻底熄灭,只有几盏应急灯散发着惨淡的幽绿色光芒,将扭曲的金属墙壁和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空气浑浊不堪,弥漫着铅灰、臭氧、血腥和电路板烧焦的混合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墙壁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有些地方甚至被巨大的冲击力挤压得向内凹陷变形。支撑结构的金属呻吟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林小雨抱着毛豆,蜷缩在角落里一个翻倒的弹药箱后面。刚才冲击波袭来时,“渡鸦”将她和小家伙死死按在了这个相对坚固的三角区。此刻,她依旧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耳膜嗡嗡作响。毛豆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小脸埋在臂弯里,无声地啜泣。
“‘鼬鼠’!报告情况!” “渡鸦”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权威。他迅速从一堆倾倒的杂物中爬起,防毒面具己经摘掉,露出那张布满风霜和疤痕的脸,锐利的眼神如同探照灯扫视着狼藉一片的安全点。
“咳咳…” 角落里传来虚弱的回应。代号“鼬鼠”的医疗兵挣扎着推开压在身上的一箱绷带,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在刚才的冲击中骨折了。“‘变量’…生命体征还在!但…但刚才的冲击…伤口可能再次撕裂…必须…立刻手术止血…设备…设备大部分毁了…”他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无奈。
“铁砧”也从一个变形的金属柜子下爬了出来,额头淌着血,但动作还算利索。“通讯…全毁了!外部传感器…也失灵了!我们…瞎了!”他检查着角落里冒着黑烟、屏幕碎裂的监控台,声音低沉。
“‘钥匙’呢?” “渡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安全点最内侧的角落——那是刚才医疗组安置程橙和程默的地方!
角落里一片狼藉。简易的医疗隔断帘被冲击波撕得粉碎。程默的担架车侧翻在地,人依旧躺在上面,被一些倾倒的杂物半掩着,生死不知,但能看到他身下那片刺目的、还在缓慢扩大的暗红色血泊!
而程橙…
她不在担架车上!
“钥匙不见了!” “铁砧”失声惊呼!
林小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抬头看向角落!只见程橙之前躺着的担架车空空如也!只有那条特制的铅内衬担架布散落在地上!
“在那里!” 一个负责警戒的士兵突然指向安全点那扇被冲击波扭曲变形、露出一道巨大缝隙的铅合金大门!
幽绿色的应急灯光下,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道缝隙前。
是程橙!
但她此刻的状态,让所有人的血液几乎冻结!
她背对着众人,面朝着缝隙外那如同地狱熔炉般的景象——翻腾的暗红色辐射云、扭曲燃烧的金属残骸、以及从云层深处投下的、惨白而诡异的探照光柱(显然是某种飞行器的)。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凝视着那片毁灭的风景。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身上那件破烂的作战服无风自动,如同被无形的能量场包裹!裸露在外的皮肤,尤其是脖颈和手臂,此刻正被一种活物般的、如同粘稠石油般的**暗紫色物质**缓缓覆盖、蠕动!那物质散发着极其微弱却令人灵魂颤栗的幽光,仿佛有生命般在她皮肤下流淌!而她胸口那片深邃的暗紫色印记,此刻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覆盖的暗紫色物质更加活跃一分!
一股冰冷、混乱、充满非人恶意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汐,以程橙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安全点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心悸,仿佛被某种来自深渊的掠食者盯上!
“她被…被那东西控制了!” “鼬鼠”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渡鸦”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忌惮。他缓缓抬起手,对着几个还能行动的士兵和“铁砧”打了几个极其复杂的手势——那是“净火”内部最高级别的“高危失控目标”处置暗号!所有人枪口瞬间抬起,虽然指向程橙,但手指都微微颤抖,显然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挣扎。
“程橙!”林小雨不顾一切地喊出声,声音带着哭腔和撕心裂肺的担忧!她挣扎着想冲过去,却被“渡鸦”一个严厉的眼神和手势制止。
站在缝隙前的程橙,似乎听到了林小雨的呼喊。覆盖着蠕动暗紫色物质的肩膀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侧过头。
半张脸暴露在幽绿的光线下。
那张原本清秀的脸庞,此刻一半被粘稠蠕动的暗紫色物质覆盖,如同戴上了半张来自深渊的面具!而被覆盖的那只眼睛,眼白部分完全变成了深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紫色!瞳孔则缩成了一个冰冷的、散发着非人恶意的紫色光点!
另一半未被覆盖的脸,却依旧保持着程橙原本的轮廓,只是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那只正常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挣扎和…一丝尚未被彻底淹没的清明!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志,正在她体内进行着惨烈的厮杀!
“走…” 从程橙那未被覆盖的、紧抿的嘴唇里,极其艰难地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无尽的痛苦和警告。“快…走…”
话音未落!
嗡——!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精神冲击猛地从程橙身上爆发!这一次,带着明确的攻击性!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安全点内所有持枪的士兵!
“呃啊!” “铁砧”首当其冲,闷哼一声,手中的枪差点脱手,头痛欲裂!其他士兵也痛苦地捂住脑袋,精神瞬间恍惚!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
轰!轰!轰!
几声沉闷的爆炸声从缝隙外传来!紧接着是密集如雨点般的、大口径机炮扫射的轰鸣!子弹如同灼热的火鞭,狠狠抽打在安全点外扭曲的金属废墟上,溅起漫天火星!
“敌袭!是‘清道夫’的空中炮艇!”负责警戒缝隙的士兵惊恐地尖叫!只见缝隙外,低空盘旋着两架造型狰狞、覆盖着厚重装甲的倾转旋翼炮艇!机腹下的多管机炮正疯狂喷吐着火舌,机翼下挂载的小型导弹也接连发射,轰击着地面任何可疑的目标!
显然,“新纪元”的追兵也顶着熔炉爆炸的余波和辐射追来了!而且锁定了这个暴露的安全点!
“找掩体!反击!”“渡鸦”的怒吼被爆炸声淹没!安全点内仅存的士兵们立刻依托扭曲的墙壁和翻倒的装备进行还击,枪声和爆炸声瞬间交织在一起!
而站在缝隙前的程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和更加混乱的能量场刺激到了!
“呃啊啊啊——!”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戾的尖啸!覆盖全身的暗紫色物质瞬间如同沸腾般剧烈蠕动!那只幽紫色的瞳孔光芒大盛!胸口的印记疯狂搏动!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暗面的恐怖能量在她周身汇聚!空间都似乎开始扭曲!她的目标,似乎锁定了外面那两架疯狂扫射的“清道夫”炮艇!
“不!橙子!别用那个力量!” 林小雨看得肝胆俱裂!她能感觉到,程橙一旦再次动用那被G种子污染的力量,那仅存的挣扎意识将被彻底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首蜷缩在林小雨怀里、被恐惧淹没的毛豆,突然抬起了头!他那双蓄满泪水的大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烛火,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宁静!
他小小的身体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猛地挣脱林小雨的怀抱,跌跌撞撞地朝着站在缝隙前的程橙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哭喊:
“橙子姐姐!回来!不要变成怪物!小雨姐姐在等你!默叔叔也在等你!回来啊!”
那带着哭腔的、无比稚嫩却又无比执着的呼喊,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清水!
程橙周身狂暴汇聚的暗紫色能量猛地一滞!那只幽紫色的瞳孔中,冰冷的恶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唤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那未被覆盖的半张脸上,痛苦挣扎的眼神中,属于程橙的清明骤然亮起了一丝!
她覆盖着暗紫色物质的手臂,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了一点点,似乎想阻止毛豆靠近这危险的风暴中心…
就在这意识交锋的瞬间!
轰!!!
一枚“清道夫”炮艇发射的导弹,阴差阳错地,没有击中安全点的墙壁,而是精准无比地轰在了程橙所站位置外侧的缝隙边缘!
恐怖的爆炸气浪和灼热的火焰瞬间将程橙的身影彻底吞没!灼热的气流裹挟着致命的金属碎片倒灌进安全点内!
“不——!!!” 林小雨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毛豆!” “渡鸦”目眦欲裂,想要扑救却己来不及!
爆炸的火光中,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掀飞,撞在后面的金属墙壁上,软软地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而程橙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被高温熔融的、边缘闪烁着暗紫色余烬的恐怖大坑,以及…一片缓缓飘落的、焦黑的衣角。
“程橙…毛豆…” 林小雨瘫软在地,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