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小院围墙豁口处，刀疤脸黑洞洞的盒子炮枪口像个无底洞。他脸上的蜈蚣疤在月光下狰狞扭曲：“小子！血沁玉交出来！饶你不死！”
前后夹击，插翅难逃。我握紧冰凉的“王八盒子”，手指扣在扳机上，但对着刀疤脸的盒子炮，这把南部十西就是根烧火棍！
“刀疤哥…” 我嗓子干得冒烟，“玉…真不在我身上…”
“放你娘的屁！”刀疤脸眼睛一瞪，“在河滩！我看得真真的！你裤子口袋有东西滑进水里！那肯定就是玉！”他根本不给我说话机会，枪口猛地一抬，“不交，老子让你脑袋开花！”
就在这时！仓库那边破洞里，突然泼出来一阵狂乱的子弹！“哒哒哒！”是柳红姐手下那把快慢机！追着我的屁股扫过来！同时陈平声嘶力竭的吼叫也从烟尘里传来：“别让他跑了！抓住他！东西在他手里！”
子弹打得豁口处的泥土噗噗首响！刀疤脸下意识往旁边矮墙后一缩！本能地避了下弹道！
就这零点几秒！
我身体像被鞭子抽中，朝着豁口猛冲！不是首线冲向刀疤脸，而是朝着豁口侧面那堆盖着油布的杂物猛扑过去！整个人鱼跃而出！
“砰！砰！”刀疤脸反应极快，躲闪的同时两枪就追着我射来！子弹擦着耳边飞过，炽热的气流烫得耳廓生疼！
身体重重砸在油腻发硬的油布上！下面不知是什么金属棱角，硌得我眼前发黑！我抱着头翻滚落地，同时反手朝豁口方向“砰砰”乱射两枪压制！人借势连滚带爬，钻进豁口外更浓的码头货堆阴影里！
“操你姥姥！”刀疤脸的怒吼和后面追兵的叫骂混在一起。
我不管不顾，使出吃奶的劲儿往货堆缝隙里猛钻！像只狼狈逃命的耗子。肋骨剧痛，肺像破风箱。刚钻进两排巨大木箱中间的缝隙——
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从黑暗中探出，精准无比地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手闪电般攥紧了我握枪的手腕！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将我整个人拽进一个更深的、散发着浓重樟脑和灰尘气息的角落里！
“别动！是我！”一个低沉到几乎听不见、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徐常青！
我身体瞬间僵住，血液都快凝固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身后捂着我嘴的手没有松，勒得我喘不过气。他那张隐藏在黑暗中的脸近在咫尺，我能看到他下巴绷紧的线条，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是他自己的？还是沾染的？
“玉不在你身上，我知道。”徐常青的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冷得像冰珠子，“戏院里塞给你的纸条是幌子。王启同和陈平那些苍蝇…包括刀疤脸…都是废物，盯错了东西。”他顿了一秒，气息带着压抑的沉重，“玉在我这里。”
我心脏狂跳！血沁玉在他身上？！那这所有疯狂…都是他布的局？！他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子和诱饵？！
“河滩…那个匣子……”我艰难地从他指缝挤出声音。
“假的。”徐常青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里面只有几张写了名单的破纸。柳红抢走是好事。她，还有那个王怀礼，都会扑空。他们的注意力会被死死吸在那假盒子上，给我们争取时间。”
“我们要……做什么？”我问。
徐常青的手终于稍稍松开一点力道，但捂着我嘴的手依然没动，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肃杀：
“玉堂春还没死透。这是最大最致命的漏洞。他嘴里可能随时吐出任何一个名字，任何一个线索，足以把所有人拖进地狱。包括你…也包括我。”
我瞬间明白了！除掉玉堂春！
“他现在…在哪儿？”我声音发涩。
“柳红急着调动人手扑河滩抢东西，‘春和班’老巢现在是个筛子。他那半口气，吊在后院那间‘凝霜阁’。但柳红安排了人守着。”徐常青的目光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锁定在我脸上，“你进去比任何人进去都方便。看守认得你，至少知道你‘以前’的脸。”
他伸手，塞给我一样冰冷沉重的东西。不是枪。
是一个小巧的、陶瓷的、像是某种药瓶的东西。瓶身触手冰凉。
“里面是‘彼岸花’粉末。遇水即化，无味无色。你进去，假装看玉堂春死活……趁人不备，把这粉末倒一滴进他嘴里润喉的水碗里。”徐常青的语气不容置疑，“做完立刻从后窗出来，码头东区‘顺记渔具店’门口，有辆黄包车等你。连夜离开这个省，永远别回来。”
任务很明确——下毒！灭口！栽赃！
我的心像被扔进了冰窖。玉堂春再该死，这是亲手抹去一个活口……而且一旦暴露……
“你凭什么信我？”我看着手中的瓷瓶，感觉它在烧灼我的手心。这像是我唯一的……活命机会？
徐常青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其短暂、冰冷到极点的弧度，声音像寒风刮过破窗棱：“就凭你‘青鸟’两个字还没烂透。就凭你现在比这岸上任何一个活着的鬼都想他死得干净彻底！就凭……”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更小的、带着体温的物件塞进我空着的手里，“……凭这个。”
那是个小小的、银质的、极其精致的花押印章！不是柳红姐那个，但形制类似——正是我在戏院杂物间，通过那个气窗看到陈平塞给缉私科王启同的那个一模一样！徐常青私刻了印章？！
“印章背后。”徐常青提醒。
我把印章翻转。极其细微的划痕下，能看到几个刻得极小、几乎无法辨认的钢印数字：1723 徐
城防军需处的特殊凭证编码！盖有这印章的文件，才能调动城防储备金！难怪王启同看到陈平塞的纸条就缓和了脸色！那是徐常青给王启同填坑的贿赂凭证！有这东西，随时能成为致命的证据！
“你去春和班，‘不小心’留下点痕迹。它就能是陈平想杀玉堂春灭口、私下与王启同勾结转移赃款的证据！王启同追查印章的动机也有了！”徐常青的声音冰冷，像一条毒蛇在嘶嘶作响，“陈平会背玉堂春的锅！王启同会被拖下水！春和班有口难辩！局面自然乱，没人再顾得上追你这只‘死鸟’。”
他不仅要除掉玉堂春，还要借我的手引爆所有潜在的敌人！把水搅浑到极致！
“做不做？”徐常青问，目光在阴影里像两点寒星，“天亮前，他不死……你和我，都得真变鬼。你跑不了多远就会被他们撕碎。现在，拿着它，选条生路，走得远远的。或者…”他松开了捂着我嘴的手，那只手悄然按在了他腰间的勃朗宁上，“我送你最后一程，让你安静地去陪玉堂春。”
压力如同实质的重锤砸在胸口！生路就在眼前，只需要…亲手打开地狱的一个阀门！
外面货堆缝隙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叫骂！是刀疤脸或者陈平手下的人追上来了！
没时间了！
我死死攥紧了那个冰冷的瓷瓶和那枚更冰冷的印章，指关节捏得发白。
“渔具店门口……黄包车……”我声音哑得几乎认不出。
“黄底红杠的车篷。”徐常青的身体向后退，瞬间融入更深的阴影，像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最后一句低语：“青鸟……飞吧，越远越好。”
脚步声逼近！刀疤脸暴躁的咒骂炸响在几排木箱外：“他妈的！人跑哪去了？！给老子搜！”
我深吸一口气，像被狼群追撵的野狗，不再管身后的追兵，朝着“春和班”那盘踞在黑暗中的楼阁方向，铆足了全身残存的力气，一头扎进更深的夜色里。
背后的喧嚣、枪声、骂声都渐渐模糊。前方，那座挂着“春和班”红灯笼的戏楼，在凌晨的微光中，像一个张开巨口、等着吞噬一切的……活棺材。而我现在，正朝着那个棺材口，主动冲了进去。袖袋里，那个冰冷的瓷瓶，贴着皮肉，凉意刺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