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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菱、碧蒹、碧藻、碧蘅，眼尾都洇出红痕，绷紧的肩背却仍端着暗卫的肃气——何其有幸，能叫自己遇上这般将她们视作活人的主子！
在湖心亭坐了约莫半个时辰，苏清荷便提议回芙蓉苑，言笑晏晏道：“晌午饭我来做与你们吃。”
碧菱忙不迭阻止：“使不得！哪有让您下厨的道理？”
苏清荷莞尔，笑语道：“我本就是无权无势、地里刨食的农家女，与你们并无不同，论不上什么尊贵？往后我们一处过日子，不必将我想得那般金贵。”
这时碧蘅开口：“主子，您如今还在喝药调养中，等日后，您再掌勺可好？琐碎活计让我等做，您在一旁指点就好。”
碧藻、碧蒹亦点头附和。在西名侍女的劝阻下，苏清荷无奈笑叹：“我竟不知，何时成了金贵人啦。罢了，这次，便依你们。”
碧菱望着碧蘅三言两语就把主子哄得好了，悬着的心“咚”地落回原处。万一伤着主子，别说王爷了，就是她也会心疼的。
碧蒹在前头打伞，为苏清荷遮了日光，一行五人一狗，缓步行在青石板路上，影子被拉得晃晃悠悠，折返芙蓉苑。
待入得灶房，苏清荷目光轻轻扫过。青砖铺地规整，被新起的烟火气染出淡薄的暖光；靠墙那柏木碗柜，纹理如老龙盘绕，分层码放描金碗、素白碟、青瓷碗盘，筷笼竹箸齐齐整整。当中，条石案台足有两丈长，刀砧敦实、铜盆锃亮、水瓮装满水。最里三口大锅架在砖石灶上，灶沿雕的缠枝莲纹，让烟火气里添了几分雅致；旁侧炙烤小炉生得精巧，煨汤砂罐憨态可掬，虽无奢华装饰，却处处透着规整妥帖。
碧菱莲步轻移引她往里，唇角噙笑，柔声道：“主子，芙蓉苑这灶房，听长安说是您来了，才启用的，虽比不得前院气派，可锅碗灶炉、油盐酱醋，一样都不缺的。您看晌午想尝些什么？奴婢们听您的吩咐，把新鲜食材拾掇得齐齐整整。”
“灶房里可有番椒？”苏清荷问这话时，眸中陡然漾开星子似的光，唇齿间津液悄然漫涌，似连空气都浮着香辣的勾人滋味。
碧藻几个瞧这眸光，心尖儿都泛着喜：主子鲜活成这样，倒叫人恍然——自己打心里盼着能哄她欢喜，辰王把她疼到骨子里，本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碧菱垂着手，指尖抵在裙褶上，一下下碾成绣纹，偷睃眼苏清荷亮晶晶的眼眸，心尖像浸了酸梅汤，又软又涩，踟蹰半晌才敢开口：“主子，王爷特意吩咐奴婢……盯着您的膳食……您如今还在喝药呢，若吃重口的，怕是……”尾音飘得像棉絮，主子盼吃辣盼得眼都亮了，偏自己要扫这兴，可由着主子吃辣，王爷得知，剥了她的皮事小，伤了主子才要紧。思忖间，硬着心肠继续道：“主子，您若觉得吃食寡淡，奴婢给您蒸些桂花糖栗，等过些时日，奴婢再给您做重口的……”
苏清荷眸中那点亮光，像被掐灭的烛火般倏地暗下去，垂眸时睫羽簌簌发颤，碎成两瓣蝶翼似的。好半晌，才从齿缝里碾出句：“那便不吃了。”话落又强撑着笑，故作洒脱摆手：“你们吃！我说做法，你只管照做……我闻闻香气，也算解馋了。”
碧蘅几个望着苏清荷垂落的睫羽，喉间像浸透水的棉絮，闷闷地胀。她们何尝不想讨主子开怀？可主子带伤喝药，重口吃食碰不得半分。便是王爷不吩咐，她们也会硬着头皮谏言——纵得主子一时恼，也得为主子身子着想。好在主子听劝，待主子身子大安，纵是摘星烹茶，也得想尽办法给主子备齐。
苏清荷心里明镜似的，知晓西名侍女真心待她。纵然再嘴馋香辣滋味，也愿意为了顾全她们的心意。这一世，她竟能被这么多人捧着、疼着，这份暖烘烘的关心，像春日最柔和的阳光，叫她心甘情愿沉醉其中，由着侍女们将满心关切倾注在自己身上，甘之如饴。
她慢悠悠坐到碧蒹搬来的椅子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绣纹，温声吩咐：“碧蒹，你去挑三只嫩生生的三黄鸡来，要那种毛色鲜亮、摸起来皮肉紧实的。”
碧蒹脆生生应了声“是”，转身快步往外走去。不多时，就见她左手拎着两只鸡，右手拎着一只鸡，脚步轻快地折返灶房。
苏清荷眼尾还凝着几分因馋辣的兴味，语速轻快开口：“放血时用青瓷盆接着，这鸡血回头焯水后，调些姜醋番椒酱汁，做冷碟最是开胃。去毛得仔细些，斩成小拇指大的鸡丁，也别斩太碎，太碎了嚼不出劲，太大又难入味。”
碧菱和碧蒹围着三只鸡打转，不多时，鸡丁按照苏清荷的要求，被斩成小拇指大小，码得整整齐齐，在盆里泛着鲜嫩的光。
苏清荷望着她们的刀工，笑意漫进眼尾：“起锅烧滚水，倒半碗花雕酒。鸡丁下去时，焯到血沫褪净，立马捞出来过凉水，这一步最要紧就是快，慢了肉就老啦。”
碧菱依言照做，熟稔地往灶上铁锅添入菜籽油，眼瞅着油烧得首冒烟，忙抓一把花椒扔进去炸香，再下入姜片、提前浸透的番椒段。炒得油色发红、呛得她鼻尖微酸，却仍利落翻炒，焯好的鸡丁倾入铁锅时，油星子溅得老高，她攥着铲子一刻不停，让油裹着“滋啦滋啦”欢响。待鸡丁表皮微焦，撒入适量盐，浇酱汁，沿锅边呛半勺香醋，刹那间，香辣味像活过来的小兽，往灶房每个角落钻。
快出锅前，苏清荷搁下茶盏，笑意盈盈开口：“往后切记，装熟菜得换净盘，生熟盘子分开用，莫叫生肉的腥气污了熟食，最重要也怕容易吃了闹肚子。”
碧菱同侍立一旁的三名侍女，忙不迭应下，眼神里透着对主子细致吩咐的信服。而后，碧蘅、碧蒹轻手轻脚走向柏木碗柜，小心翼翼取出青瓷盘递给碧菱，一盘盘稳妥盛好，那香味好似要顺着盘沿，往整个灶房漫开。
苏清荷眼尾晕开笑意，望着案上辣子鸡丁，声线像浸了蜜糖般甜软：“碧菱好本事，这菜香得能勾魂！”心底却悄悄暗忖：自己确是有金手指，先前顾忌朱灶头是老资历，怕指手画脚落个“僭越”嫌隙，如今瞧着碧菱的利落劲儿，分明是有厨艺功底的。手把手教碧菱，味道却像缺了魂！碧菱炒的辣子鸡丁，香与辣都规整的摆在盘里，偏缺了自己掌勺时那股子勾人的鲜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