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将温水浸湿的绵帕轻轻润过母亲的脸庞,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桑小姐,有人送慰问品来。”护士推着银色推车进来,水晶花瓶里大捧花束开得正好。她抽出卡片,谢玄易龙飞凤舞的字迹跃然纸上。
“祝伯母早日康复。”
桑榆望着精致的果篮,有种莫名不安的情绪蔓延心头,她将压在底部的文件抽出来,打开文件袋后,收购合同上谢氏的印章像一记耳光抽在脸上。
桑榆脸色惨白,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门重重合上时,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几乎要缺氧。
她看见了不远处的谢玄易。
桑榆攥着文件的手指关节发白,“耍我很好玩吗?”
谢玄易那双惯常含情的桃花眼看着她,拇指蹭过她眼尾,指尖湿润不知是泪还是汗,“我现在吻你,和告诉你你的继父己经把桑家所有不动产包括你,全部卖给了谢家,哪个更让你难受?”
桑榆从未有过现在这样的无力感。
谢玄易接着开口,语气暧昧,如同两人是恩爱许久的情侣:“工程款我替李智勇补上了,公司我当做慈善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收购,作为交换……”
谢玄易用手指勾住她散落的发丝,像把玩一件新得的玩意。
看着桑榆冷漠的神情,谢玄易的声音戏谑:“你若是不愿意,我现在撕毁合同,所有债你自己还。不过,”他顿了下,接着道,“你母亲断掉呼吸机还有救吗?”
桑榆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手掌,听见谢玄易开口:“拒绝,还是同意?”
住院部楼下传来引擎的轰鸣,谢玄易的阿斯顿马丁消失在大道尽头。桑榆站在窗前,突然觉得很冷。
——
五月到来。
篮球场上传来欢呼声。
阮忆冬作为学生会,被指定来球场上记录比分兼赛场医疗员。阳光落在阮忆冬素白的脸上。陈嵃目光瞥向阮忆冬。
女孩转身要走,忽然被一道阴影笼住。陈嵃领口纽扣松着,汗珠顺着脖颈滑进锁骨凹陷处。
场内的篮球撞击声突然密集起来,几个穿红色球衣的男生开始起哄。
阮忆冬闻到空气里漂浮着薄荷的气息,后退半步却被陈嵃截住去路。他俯身时发梢扫过她耳际:“医疗部的工作要求全程陪同比赛”,陈嵃声音带着戏谑:“阮同学这是要早退?”
阮忆冬面无表情:“我说了要走吗?”
陈嵃被她这副正经的模样逗笑:“那就坐回观众席。”
远处眼尖的观众看着这边二人的互动,有些诧异:“陈嵃在和谁说话呢?看着好亲密。”
“有吗,感觉还好吧,那女生胳膊上学生会的标志,就是个计分的吧。”
女生吐吐舌头:“好吧,总觉得看比分没必要挨这么近吧。”
阮忆冬很久没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身边的呼喊声让她有些异样的感觉。
似乎这个世界脱离了原本的轨迹,来到了新的路线。
阮忆冬对球没兴趣,也不懂,但是看周围人的反应,陈嵃的技术应该不错。
陈嵃投中最后一颗球赢下比赛。场边欢呼声炸开的刹那,他正对上阮忆冬来不及移开的视线。
阮忆冬反应过来,移开目光。
陈嵃笑。
陈嵃进球的同时,穿着11号球衣的男生在沉闷的撞击声里,抱着腿倒在地上。周围人从欢呼变为惊呼。
阮忆冬随即起身下了台阶。她单膝跪地,指尖按在肿胀的踝关节,语气平稳,“先冰敷,然后让人带你去医务室。”
“你...…”谭加脸色煞白,怔怔望着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女生。她正固定急救冰袋,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冰凉的指尖温度透过纱布传来。
陈嵃站在人群外围,饶有兴致的看着阮忆冬白瓷般的侧脸。十分钟前还冷若冰霜的人,此刻正握着其他男生的脚踝低声询问痛感。
阮忆冬完成医疗部工作,没有过多停留,见谭加被人带去医务室后便回到学生中心交比赛记录表。
身后传来门开的声音。
她低头整理着表,一缕碎发垂落眼前。
陈嵃出声:“手法挺熟练。我记得你家里没有从医的。”
阮忆冬放下表转身,“自学的。”
母亲去世后,小伤小病都靠她自己。
陈嵃逼近到半步之内,指尖勾起她那一缕碎发,阮忆冬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办公桌:“让开。”
“阮忆冬”,陈嵃温热的呼吸掠过她耳尖,“你刚才看谭加的眼神,让我很困扰啊。”阮忆冬愣住,心底产生莫名的情绪,她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奇怪。
她觉得奇怪,便想着逃离。
“让开。”她又重复一遍,这次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陈嵃撑在她身侧的手臂青筋暴起,他忽然伸手捏住她下巴,拇指擦过她下唇被咬出的齿痕,“你在发抖。”
陈嵃像是自言自语,“为什么?”
阮忆冬想要挣脱他的桎梏,接着听见陈嵃开口:“阮忆冬,你总是喜欢用冷漠来伪装自己,但这恰好是另一种自证。”
阮忆冬冷笑:“你很了解我吗?”
陈嵃笑了,“当然。”
你的身体我了解,你的心理……
他己经探清了第一步。
十号这天,阮忆冬去了墓园。
每月的这一天,她都会带着母亲生前最爱的雏菊来看她。
雨丝细细密密的。
阮忆冬的小白鞋踩过青苔,透明的伞面在风里摇晃。陈嵃在远处的树下点了支烟。他看着她蹲墓碑前,放了束花。
阮忆冬擦拭墓碑的动作像在给人擦脸。她把额头抵上冰凉的大理石,一缕黑发黏在唇角,少女露出一截洁白的后颈,脊椎骨凸起,像一幅油画。
她闭着眼。
这个画面让陈嵃喉咙发紧,阮忆冬穿着白色针织开衫,像一朵在风里颤颤巍巍的花。
天很凉,山上风又大。这样下去,阮忆冬迟早生病。
阮忆冬转过头时,陈嵃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细密水珠。她的眼睛很漂亮,深棕的眼瞳,透着股子拒人千里的冷:“你来做什么?”
“来看风景。”陈嵃灭了烟,“有时候角落的野花比温室的玫瑰更漂亮。”
少女站起身时晃了晃,陈嵃下意识伸手握住她细白的手腕,又迅速收回。
阮忆冬鼻尖有颗朱砂痣,在瓷白的皮肤上像滴凝固的血。雨势渐密,他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洗衣粉味,混着雏菊的涩,比任何香水都勾人。
陈嵃眯起眼:“你怎么老折腾自己?我给你安排的司机是摆设?”
阮忆冬撑开伞:“我不需要。”
陈嵃蓦然无奈的低笑:“你就准备这样走下山?”
“本少爷今天心情好,送你一程。”
阮忆冬手指顿了顿,低声道:“不必了。”
雨丝落在地面,陈嵃看着她单薄又倔强的背影渐行渐远。透明伞面最终缩成雾霭中的小点,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山上的风渐渐大起来,陈嵃没开远,慢慢的跟在阮忆冬后面,这种性能的车开成龟速,要是要谢玄易几个看见,能笑半天。
“真够倔的。”他咬着后槽牙轻笑,他亲自开车送她,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陈嵃停了车,脱掉风衣不由分说罩在阮忆冬肩上,布料还带着体温和淡淡的香味。阮忆冬睫毛颤动,伸手就要扯掉外套:“不需要。”
手腕被陈嵃攥住。
“逞强也要分场合。”陈嵃俯身,“你想你妈看见自己女儿在墓园又是吹冷风又是生病?”
“与你无关。”她声音很淡,可尾音的颤抖出卖了身体状态。陈嵃眯起眼,指腹擦过她滚烫的耳垂,突然弯腰把人打横抱起。
“放我下去!”阮忆冬扭着身反抗。
“省点力气。”陈嵃笑起来,收紧臂弯,阮忆冬潮湿的呼吸拂过他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