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翰林院里待了整整三年,曾国藩尽管也很勤勉上进,但一首原地踏步,终因在院内的考试中拔得头筹,才从检讨升为翰林院侍讲。
这是什么概念呢?
翰林院侍讲,是从六品。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说,资历熬了三年,总算升了一级。
这一年,是道光二十三年,即西元1843年,曾国藩己经33岁了。
他知道,自己的升迁之路,才仅仅开始,后面会很快的。
何以如此自信?
因为蛰伏的这三年,曾国藩可没闲着。
跟着恩师唐鉴学习理学的同时,他又抱上了另一条粗腿。
谁呀?
座师穆彰阿!
座师,是明清两代上榜的考生对主考官的尊称。
这既包括参加乡试高中进士,也包括进士的朝考。
就是说,一个考生从参加县试开始,到翰林院做官,期间的座师有好几位。
考生上榜之后,必须身着公服,到主考官家里或者下榻之处正式拜谒。
首次拜谒必须呈递手本,即名帖,相当于今天的名片。
名帖上标注着“门生”字样,并行三叩首拜师礼。
通过这个拜师仪式,考生与主考官就确立了师生关系。
逢年过节,门生必须向座师致送“节敬”。
至于节敬送多少银子,没有定例,依据考生自己的家境。
久而久之,座师与门生之间,就形成了官场势力集团,往往结为朋党,官官相护。
许多座师不仅给门生赐名,还利用自己的政治地位,为门生的仕途提供庇护。
曾国藩,原来并不叫曾国藩,而是叫曾子诚。
他的名字,就是乡试时的座师朱士彦给改的,期待着他能成为“国之藩篱”。
前文说过,他朝考时的主考官是穆彰阿。
按照当时的惯例,中了榜,曾国藩作为门生,当然也得到穆府去呈递名帖,穆彰阿名正言顺,就成为曾国藩的座师。
郭佳·穆彰阿,字子朴,号鹤舫,满洲镶蓝旗人。
他生于西元1782年,成为曾国藩座师时,己年近六十。
郭佳氏是当朝的名门望族,权倾朝野。
用今天的话说,穆彰阿属于官N代,有着显赫的家族背景。
八旗子弟,真正潜心读书的并不多,但穆彰阿却很另类。
八旗子弟的科举,是专门举行的,录取率特别高。
所以,没有什么意外,穆彰阿考中进士,踏入官场。
他的仕途极其平坦顺畅,在嘉庆时代,己经担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太子太保。
到了道光时期,他更是官居一品,成为股肱之臣。
你听听他的名头,大得吓人:
内阁大学士、军机处行走。
由于位极人臣,穆彰阿几乎每年都要担任主考官。
他所担任的主考官,还不是各省的乡试,而是朝考、殿试以及翰林院内部的考试,等等。
换句话说,作为座师,他的门生故吏,几乎遍布朝中各个衙门。
没办法,从嘉庆帝到道光帝,对其很信任,每次的主考官差不多都要委任给穆彰阿。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你想做官,就必须依附于穆彰阿;
做了官,进入官场,你想升迁,还必须曲意逢迎穆彰阿。
否则,免提。
穆彰阿,就像乾隆皇帝身边的和珅,一手遮天。
本来,曾国藩并不是要主动去攀附穆彰阿。
这其中,既有客观因素,也有主观原因。
从客观上说,曾国藩出身贫寒,不是人家圈子里的人。
圈子就是这么个圈子,社会就是这么个社会。
不说别的,逢年过节,曾国藩都很发愁。
按照惯例,他作为穆彰阿的门生,必须去府上致送“节敬”。
别的门生,都是几十两几百两银子,而曾国藩那几两银子,实在是显得寒碜。
从主观上看,曾国藩也不是很想主动融入这个圈子。
这是他处世的一条原则。
关于这一条,后面咱还要细说,暂且打住。
读者朋友可能觉得,听起来,怎么有些前后矛盾呢?
一点都不矛盾,也不违和!
逢年过节去穆府拜访,曾国藩不能不去,这是风俗习惯。
否则,人家会说你忘恩负义。
换句话说,曾国藩与穆彰阿由于存在师生关系,有所往来,是很正常的。
最开始,曾国藩也并未引起穆彰阿的注意。
那么,他是怎么进入穆彰阿圈子里的呢?
一件很偶然的小事。
某日,穆彰阿欣逢六十大寿,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到府上贺寿。
曾国藩作为门生,当然也得上门庆贺。
家中高朋满座,穆彰阿兴奋异常。
喝完了祝寿酒,他摊开一幅收藏经年的《唐宫仕女图》,让众亲友鉴宝。
《唐宫仕女图》,是公认的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
说是鉴宝,其实是为了炫耀。
因为在场者没几个人是行家。
再者说,穆大人的手里,怎么可能会有赝品呢?
面对眼前的无价之宝,大伙儿自然要一番恭维。
可是,有个人却很没眼色头,居然说:
“穆大人,以卑职看来,这大约是幅赝品……”
众人扭头望去,正是翰林院七品检讨曾国藩。
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穆彰阿多么丢面子。
他立刻皱起眉头,一脸愠色,呵斥道:
“放肆!莫非是讥讽老夫眼拙不成?”
哎哟,这罪名就大了。
曾国藩赶紧“噗通”跪下磕头,吓得支支吾吾,也无法辩白了。
不过,坏事也会变好事。
这件小事,倒是让穆彰阿记住了门生曾国藩。
几日之后,穆彰阿可能也感到当时有些反应过激了。
他既然言称赝品,必有缘故啊。
于是,穆彰阿平心静气,让曾国藩再来家中,说道:
“你且说说,怎么看出它是赝品的呢?”
曾国藩惊惧之下,如实答道:
“穆中堂,这幅画作,从运笔、构图到着色,都毫无瑕疵,但下官看得真切,纸质较为精细,这就大有猫腻了。”
穆彰阿弄得云里雾里,问道:
“大有猫腻?何以知之?”
“《唐宫仕女图》是唐代作品。中堂博览群书,自然懂得,唐代的宣纸,极其粗糙。而此画纸质如此精细,定然不是那时的宣纸。既非唐纸,自然也非唐画……”
“噢,原来如此!”
穆彰阿如梦方醒,对眼前的曾国藩不由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