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儿蜷缩在金龟冰冷坚硬的内壁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殿外激烈的打斗声和兵刃交击的锐响,隔着龟壳钻入她的耳中。
“哐当——!”
一声震巨响猛然传来,仿佛是沉重的躯体以蛮力硬生生撞碎了窗棂!
紧接着,是利器划破空气的尖厉啸叫和一声压抑的闷哼,以及重物轰然坠地的沉闷声响。
混乱中,那个被围攻的“万安”发出一声狂怒的嘶吼。
那声音沙哑、粗粝,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异族腔调,再没有半分属于万安平日的尖细与恭顺。
“易容术!”
温梨儿听到殿外传来秋影冷静却急促的声音,显然是她和花斩听到寝殿内的异动,立刻回来帮忙了。
同时,青梅、青竹以及其他被枭枭和雄雄带走的宫人们也都惊惶地跑了回来。
“确实是易容无疑。”左青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带着一丝后怕和惊怒。
今日是他们护卫失职,差之毫厘,后果不堪设想。
秋影心头亦是一阵后怕。
她与花斩,无论如何,至少该有一人时刻随侍主子左右。
失职己成事实,无从辩驳,只待皇上回宫,再行请罪。
此时,花斩己疾步奔至金龟前,声音带着焦虑与关切。
她试探着轻唤:“娘娘?您……是否安好?可在里面?”
温梨儿深吸一口气,外头熟悉的声音让她稍稍镇定。
她伸出手,向上推开龟壳顶盖。
刺目的阳光瞬间涌入狭窄的空间,温梨儿眯了眯眼,适应光亮后,看向花斩和秋影两张写满焦急与担忧的脸庞。
她们身后,左青正死死按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正是那个易容成“万安”的刺客。
现在亲眼看到,温梨儿才惊觉这世间竟然真的有如此厉害的易容之术。
此刻,那人脸上的伪装虽未完全剥落,但神情却己彻底扭曲,一双阴冷的眼睛里喷射着刻骨的怨毒与难以置信的惊愕,死死地钉在刚从金龟中探出身来的温梨儿身上。
他似乎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今日的目标,竟会藏在这只显眼又笨重的大金龟腹中!
温梨儿的目光掠过他那只齐肩而断、空荡荡的袖管。
那断口陈旧,显然非今日之伤。
然而,砸落在金龟旁、沾染着血迹的那截断臂,却分明是刚被斩下不久。
血肉模糊,断裂处鲜血仍在汩汩涌出,己经在地面洇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这不是侬智高自己的手!
这个念头让温梨儿遍体生寒。
那这只手是谁的?万安人呢?这刺客还戴着万安的脸……
温梨儿几乎不敢再往下深想。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恐惧,先看向花斩和秋影,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枭枭和雄雄……可曾遇到危险?”
两人立刻摇头,秋影语速清晰地回道:
“主子放心!两位小主子毫发无伤,奴婢们赶回时,己将他们妥善护送至偏殿,此刻正与三皇子殿下和小公主在一处,有重重禁卫军看护。”
温梨儿心头悬着的大石这才稍稍落地,长舒一口气。
随即,她目光转向地上被制服的那名刺客,声音转寒:“你,究竟是何人?”
那刺客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生硬蹩脚的中原话嘶吼着,声音含里充满怨毒。
“嗬……嗬……真没想到,你竟藏在那只龟里!老子是谁你不用知道,只用知道……老子是来取你性命的!”
温梨儿秀眉紧蹙,下意识想上前两步,却被秋影和花斩同时伸手拦住。
“主子,不可近身!此人诡谲,难保没有后手!”
花斩随即主动上前一步道:“主子想知道他是谁,奴婢撕开他的假面便是。”
话音未落,花斩己闪身至刺客面前,手指精准地探向他下颌边缘。
那刺客虽被捆缚,凶性不减,猛地张开嘴,露出森森白齿,作势欲咬花斩的手。
花斩手腕一翻,灵活避开,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在他下颌关节处一托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便将那刺客的下颌卸掉了。
“呃啊——!”
刺客发出一声痛楚与暴怒交织的闷哼,喉咙里嗬嗬作响,眼神如淬毒的刀子般射向花斩。
然而无论他如何凶狠,花斩己毫不迟疑地扣住他下颌边缘,猛地一撕!
一张薄如蝉翼、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被整个揭下。
“是你?!”
左青、秋影、花斩三人几乎同时惊骇出声。
其他人或许茫然,但花斩和秋影曾是皇帝身边最核心的暗卫,不止对大晏皇室宗亲了如指掌,对周边诸国的重要人物亦是了解不少。
她们绝不会认错这张狰狞的脸,对方赫然是南诏国凶名赫赫的鬼王,侬智高。
左青作为皇帝在暗处的臂膀,与明面上的张司成不同,负责处理最隐秘的事务,自然也对这位在镇南关掀起毒疫、残害无数大晏百姓的南诏鬼王印象深刻。
此人本该被牵制在镇南关前线,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京城,甚至摸进了皇宫大内?!
身份被识破,侬智高脸上并无多少意外,更无惧色,只有滔天的愤怒与气恼。
他主要气自己明明离抓住那女人只有一步之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却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这让他如何能不气怒?
“@#¥%……&*@……”
侬智高似乎想咆哮咒骂,但被卸掉的下颌还带着剧痛和僵硬,他只能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嘶哑含混的吼声。
如同野兽垂死的哀鸣,刺得人耳膜生疼。
温梨儿强忍着心头的惊悸与愤怒,朝花斩微微颔首。
花斩会意,再次上前,动作干脆利落地帮侬智高复位了下颌关节,确保他能清晰发音。
这次,所有人都听清了他那充满怨毒的话语:
“你们大晏皇帝……斩我臂膀!此仇不共戴天!抓不到他,老子便抓他的女人,抓他的崽子!让他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侬智高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温梨儿身上舔舐而过,眼中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
温梨儿并没有被吓到,而是诘问他:“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万安何在?”
“哈……哈哈哈!”侬智高发出一阵快意的大笑,仿佛能刺痛对方便是他的胜利。
“那个……小阉狗?”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中恶意翻涌。
“他早就被老子解决了。尸体喂了野狗,眼珠子……嘿嘿……被老子挖出来,当弹珠把玩了一整夜!爽快!哈哈哈!”
他大笑出声,得意地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
“至于……如何进来的?自然是……拿着你的令牌,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啊!你们大晏皇城……自诩宫禁森严……嘿嘿,也不过如此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