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在将眼前最后一只作祟的造物击碎后,重岳松开拳头,呼吸吐纳,调整好自已的状态。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追寻这些造物的踪迹,打算在它们造成更大的危害之前将它们全部清除。
“呼......还要躲在暗处么?”
他突然之间说了这样一句话。
紧接着,望的身影便从清冷的月光所不及的阴影之下缓缓走出。
重岳转过身来,看着自已的这个弟弟,看着他如今的样子,和上一次见到他时比起来,他变得比之前虚弱多了。
望没有什么话想跟重岳谈的,只是走出来后,将造物遗留下的一点本源的碎片收集了起来。
之后转身就要离去了。
“事已至此,你竟还要一意孤行,多少人因此被牵连,失去了性命。”
比起平日里的和善,此刻的重岳正颜厉色,谈吐间听不出问罪,却听出了长辈的斥责。
“......我知道。”
望只能做出这样的回答。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般执意?若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
“那兄长,又作何感想呢?”
望打断了重岳的话。
“局势已然走到了如今,棋盘兴许有悔棋之规,可世间却无悔棋之道,便是和棋,也是输的彻彻底底,事已至此,我若不继续走下去,那便是全盘皆输的结局。”
听他所言,重岳轻轻叹气,流露出一丝无奈,道:
“望......你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棋的输赢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并无区别。”
“如此计较得失输赢,你只会越陷越深。”
重岳并非劝他不做此事,而望自是能听出重岳所言之意。
“只要我们身上的宿命依旧存在,那这条路便注定有人要走下去,哪怕这将会是一条不归路。”
“她替我算过了,孤数无两;劫数茫茫,九死一生,于我而言,便是十死无生,也尚有一线生机。”
望看着手中的棋子,这两枚小小的棋,足以让他算这天下苍生的走向。
“兄长,你可曾记得你我之名是谁取之?”
“......颉。”重岳不可能忘记这个名字。
“不错,是颉,颉创造了【字】得以令其成为有形与无形的载体,成为后世不可或缺的工具,那是文明不可或缺的,但是......也因正因如此,你可曾记得我们兄弟姐妹的名字寓意又是什么?”
“......”
重岳去想,却发现脑海里一无所获。
他已经不记得收下颉给予的这个名字时,她说过的关于这个名字的话了。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望回应道:“我也不记得了,她的死,终究是一笔过不去的账,于她,于你我,于我们所有人而言,都是。”
听着这样的话,重岳能说的,也不多了。
望走的是上兵伐谋、平定沙场之道,是一位谋士,也是一位棋手。
绩行的是抱布贸丝、贸易商贩之道,则是一位商人。
可无论是谋士、棋手还是商人,最在意的莫过于得失了。
“兄长......此路已不可回头,若回头......那么一切也就没有了意义,你...唔咳咳咳!”
望话还没有说完,便无法遏制地咳嗽了起来。
重岳立刻转身,刚想说些什么关怀之语,然而望却抬起手,道:“唔......兄长所行之事,也是助我一臂之力了......之后的事,还请兄长不要插手......
“就去找令她们吧,这片天地,还是挺不错的。”
望稳定好自已这残破的躯壳,步履蹒跚般的再度走入了那阴影当中,直到彻底消失在了重岳的面前。
重岳站在原地,心绪复杂。
抬起头仰望那清冷的孤月,心中想说的话有很多,但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凝做一声哀叹。
“哎.....”
一路走来,重岳看到了很多事情,也看清了很多事情。
他是所有弟弟妹妹们眼中的大哥,亦是当初做了这个决定的存在。
那把剑如今回到了他的手中,他也不禁扪心自问。
这天地,真就不能予他们兄弟姐妹一处安稳之地,过上安生的日子吗?
回想起在玉门的那些日子,回想起那些将士们在生离死别中于记忆中交错。
生死二字,便是见了再多,也是见不惯的。
当他真的将重心彻底转移到弟弟妹妹身上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些事情,确实是不能一笔带过的。
因为一件事情发生过后,它就有可能会再次发生。
自已若次次都无动于衷,只是接受这一事实,那么到了最后,留给自已的,还会剩下什么呢?
心中的忧,只会更忧。
“千星聚散,争朝夕晦明。岁月奔流,叹朔望如常。几江清月白如霜?几回山河绥茫茫?昔年复样,何日得见故人妆?唯叹......”
“苍阔天地谁人渺茫?时节不端路寻何方?”
重岳没有去找令她们,因为他知道令那边没有什么是需要他操心的。
眼下,他唯一要操心的,就只有这个半死不活的弟弟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有一件事情需要去做。
......
第二天千秋醒来,刚一推开门,寒风灌耳,困乏的精神也醒目了不少。
然而更加醒目的,莫过于在屋檐下,房门前,一把模样特别的剑正横躺在他的面前。
“这是......唔呃!”
后背突如其来的灼烧感让他意识到这把剑的不寻常。
于是他仔细打量了这把剑。
剑本身的色彩为金色,剑格的设计好似一只兽的头颅,而自剑格开端处镂空了剑身,止于剑尖处。
剑柄处缠绕着防滑的红色布条,而剑本身竟也捆着红色的绳条。
剑身整体宽大,和寻常的那些剑比起来更加偏向于重剑,但又没有重剑那般长。
千秋确认没有什么危险后,便俯身握住了剑柄。
身后的灼烧感非但没有加重,反而瞬间平复了下去。
“唔,好重的剑。”
千秋想要举起这把剑,用两只手一起都觉得非常沉重。
然而还没等他成功举起这把剑,一只手从侧面伸来搭在了他的手腕上,说道:
“若无敌可杀,剑应居鞘中,放下吧。”
是令。
千秋听到后也小心翼翼地将剑放在了地上。
只见令从千秋的身后走了出来,望着地上的这把剑,说道:
“不曾想,大哥居然将此剑留给了你。”
“留给我?为什么?”
千秋有些不理解,听令所说,这把剑应该是重岳大哥带来的,那么很有可能就是留给令她们的才对啊。
为什么会留给他?
“呵,此剑除了大哥自已能持有外,留给谁都不会留给我们兄弟姐妹的,此事暂不详谈,我们是拿不住这把剑的,所以......”
“待会把它好好放起来吧。”
看到这把剑,令也明白了一个讯息。
大哥其实就是在告诉他们,他那边没有什么事,无需挂念。
“哦。”
之后,千秋就将这把剑暂且带进了屋子里,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存放了起来。
坐到客厅沙发上,千秋想着重岳把剑留给他的理由。
“留给我的理由......应该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我体内的岁的半身,看来这把剑能在不时之需发挥重要的作用呢,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啊。”
得到这个结论,千秋又把剑拿了出来,放到了一个不显眼但是需要时能快速拿出来的地方。
还没等他想今天该做些什么的时候。
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本市的他没有见过的号码打来的。
他按下了接听键。
“是我,楚炀。”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千秋率先问道:“你没事吧?我听说你......”
“大难不死,也多亏了你救我一命,这个恩情我楚炀会记下的。”
那天楚炀虽然昏死过去了,但事后调监控才发现把他从快要着火的车里拖出来的,正是千秋。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监控摄像头在拍到千秋把他拉到路边以后,画面就彻底中断了,就好像受到了什么干扰一样。
楚炀描述着自已还记得的事情。
他说:“虽然监控摄像头因为不明原因没有拍摄下来,但我可是看到了,一个比大象还大一点的玩意一头撞飞了我们的车子,你倒是幸运,居然没有受什么伤。”
“嗯.....事情的调查有眉目了吗?”
“没什么进展,但自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离奇死亡的事件了,但这也只是短期内的报告,不排除对方选择蛰伏一段时间的可能性。”
“哦.....那你现在怎么样?”
“躺在医院里,腿打着石膏,脸上贴着个创可贴,刚刚被同部门的那几个孙子们嘲笑了几句,现在能吃能喝,除了一段时间要靠轮椅之外没什么大问题,而且这算是工伤,因此我得到了一段时间的伤假。”
“综上所述,一切安好。”
听到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恢复还算不错。
“你也别担心。”似乎是想到千秋此时的心情,他说道:“接下来的调查跟你没关系了,好好安心过你的日子去吧,这件事情的危险程度过高,不适合一般市民一同协助调查,但......那也只是糊弄上面的说辞。”
“你我都知道,这些事件并不是一般手段能应付的,总之......公事公办已经结束了,我知道你肯定还会注意这些事情的,我不过问、不掺和、不指点,你要是惹了什么事就来打我电话,我多少能给你摆平,当然......”
“你要是想利用我来徇私枉法,满足自我利益,那你就别想了,这句话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你一句,只要当个遵纪守法的好市民,那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好了,不耽误你时间了,再见。”
说完,楚炀就挂断了电话。
千秋倒是听出来了,楚炀这是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
这家伙并不指望自已部门或上面的人能给出什么好的见解,所以还不如把这些事件的调查机会让给真正了解内幕的人去做呢。
最起码,楚炀认为千秋不是一个坏人。
又是唯一一个知情者,所以他选择相信他。
“看来以后做事能多一道保障呢,这也......不算坏事。”
千秋收起了手机,转身看了看客厅。
“嗯.....先打扫一下客厅,再打扫一下房间吧。”
说干就干,对于家务一事,千秋几乎是固定的隔一天都会整顿一次,这段时间因为事情繁杂,所以一时疏忽了此事。
而生活似乎也要回归正轨了。
寒假也将至。
千秋所在的高中寒假时间是二十五天。
也算是比较理想的放假时长了。
比起寒假,度过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的千秋更希望今年能平平安安地跟夕她们一起过一个好年。
有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在前,对于千秋而言平安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就是......情感纠葛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这个世界上最说不清道不明的难题呢......夕和令姐......哎。”
千秋这样想着,他也确实有些想不通。
夕先不谈,毕竟是千秋自已先表露心意的。
他想不通的是令为什么会看上他呢?
他有什么值得令看上的?
若说坦诚是一项优点,但在千秋看来坦诚不是伴侣之间本就应该做到的事情吗?
不说由内而外不留余地的坦诚,最起码得让对方明白你的心意才对。
除了这个以外,千秋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已哪里吸引令了。
自已论长相、身高都是普普通通的,也算不得什么优秀的人才,念的那些诗除开有原著的,也谈不上什么多好的诗词。
令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千秋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哎......我记得,有这么一本哲学辩论的杂志上说过,男人和女人之间是否存在单纯的友谊?认可与反对派各执一词,争论不下......”
“男人和女人之间是否存在单纯的友谊呢?”
千秋正想着呢,突然一只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立刻回头,却发现没人。
转过头来后......
“哇呀!!”
年就大喊了一声,企图吓千秋一跳。
然而千秋在回头的那一刻就知道来人是谁了,所以他完全就没有被吓到。
“嗯?给点反应嘛。”
“年姐,这套你玩过很多次了哦。”
“而你一次我期待的反应都没有给过,算啦算啦,你活干完了没?今天还有事吗?没事的话,那就跟我出去逛逛吧,这都快过我(年)喽,可不能一天到晚都窝在家里啊。”
“好,那年姐就先到外面稍等我一会吧,我这边拖完地就完工了。”
“嘿嘿,那我去等你啦!快点哦!”
看着年元气满满的样子,千秋又想起了那个问题。
“嗯......突然之间就感觉产生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呢,对我来说......男人和女人之间,也一定存在着纯粹的友谊吧?”
至少年给他的感觉是这样的,比起缠绵的恋人,在他看来年更像是一个性格活泼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