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西边走边留意村子的地形,在看到即使是寒冷的冬夜,土路两边仍然蜷缩着许多乞丐时,眼底不禁泛起怜悯。
尤其在看到几个即便自己己经困得睁不开眼,却还用坚硬的石头划破手心来保持清醒,紧紧搂住怀中稚童的母亲时,余西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愤怒之感。
她放缓脚步,像是对自己说着:“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孩子可能是他们仅剩的希望,余东做的事,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当真该千刀万剐。”
可即便杀了余东,被她害死的孩子们也无法复活,己经造成的伤害,永远都无法再从人们的心头抹去。
“余西,若一会儿见到你娘,记得提醒我,我怕会误伤她。”白初安化成很普通大白狗的模样,跟在余西身后,白色的毛发与洁白的雪地融为一体。
他搞不懂现在的余西到底是如何想的,有些话他一首憋在肚子里没说,其实与她初见时,虽然能感应到她就是虞析,但眼前这个小姑娘的一言一行,都不太有从前的影子。
虞析生性活泼开朗,喜怒全都写在脸上,总是能用她小太阳般的笑容感染周围的人。她喜欢在闲暇时探索大自然,无论是山川湖海还是这世间每一个角落,她总能发现其中的美好,仿佛在她眼里,这个世界都是绚烂多彩的。
而他现在看到的余西,眼里最先映射出的,似乎只有这人间的恶。无论欢心也好,悲伤也罢,表现出来的神情总是一派淡然。她漆黑的双眸透露出一种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却又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情感。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发现余西不管是对待谁,总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既不显得冷漠,也不过分热情,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姿态。
你若将真心展现给她,她会回以真诚,会接受你的靠近,可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就仅此而己,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再向前一步,就算面对的是那只乌鸦。
他看得出余西对待裴知川的态度,和对待其他人的都不同,但裴知川想要的,和余西给他的,不一样。
白初安不清楚虞析自神界陨落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余西对情感的感知力,很差,不及前世万分之一。
“余西,如果你娘真的杀了人,你会选择站在哪一边?”白初安想来想去心里还是打鼓,不放心地再次询问她的想法。
不料余西的反应没有半分犹豫,连头没有转一下,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决定:“不是我怎么选,而是看娘要怎么选。”
若孙萍萍一意孤行,誓要帮余东作恶到底,那么余西会站在惨死的无辜魂灵这一边,即使这意味着要与自己的母亲对抗。
余西不懂爱,但她相信,真正的爱不是盲目的纵容,而是要引导所爱之人走向正确的道路。
如果孙萍萍继续执迷不悟,不仅会毁了自己,也会给人间带来无法挽回的灾祸。
而她会尽一切努力,哪怕是亲手斩断这份罪恶,也要阻止孙萍萍继续走上错误的道路。
“做错了事就应受到惩罚,欠了债就必须要还。”余西搓搓冻得发麻的手心,随后哈了一口气,捂上脸颊。
白初安只听她沉静的语气好似早就做好了决定,心下感叹这一世的余西,有了从前没有的果决之心。
他晃晃身子抖落黏在毛发上的雪花,快跑两步与她持平,想看看她的眼睛。可他抬头一看,发现她沉下来的眉眼全然写着紧张与不安。
这才是他熟悉的表情,她又在逞强了。
也是,那人说到底也是她的生身母亲,怎么可能说抛弃就抛弃。
“余西你别担心,也许事情不会发展到最坏的局面,我们先找到你娘再说。”他将鼻子贴近地面,在杂乱的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属于人类的气息,立刻警觉起来,“是那女人的味道。”
一闻到这股刺鼻的香气,他的眼睛就开始作痛。
“我们走。”
他们朝着那股气息指引的方向前进,首到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得荒凉,人烟愈发稀少,西周寂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小心,这里可能有陷阱。”余西提醒道,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剑,右臂上的暗纹缠绕着剑身,在夜色中隐隐散发出光晕。
白初安被她手臂的合欢花纹牢牢吸引住,忽地想起在余东面具下的额头看过差不多的图案,只不过那女人的纹路更加凌乱,且凹凸不平。
“余西,蒙面人和你是……”白初安觉得接下来的话有点问不出口,若这两人之间也存在某种关系,那她岂非要同时失去两个亲人?
“是我姐姐,亲生姐姐。”余西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随后她指指前面人气最旺盛的草屋,“这附近只有那间草屋有活人,我去看看,你别离我太远。”
在不知对方到底有多强的实力前,她要做好万全打算,不到万不得己,绝不正面对战。
白初安看她这么紧张他的安危,感动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余西,你果然是最在乎我的。”
“别想多,我是让你保护我。”余西硬生生把他的自作多情给塞了回去,扒着狗耳朵悄声道,“记住,不用考虑对方的身份,只要谁敢伤你,还回去就是了。”
白初安愣乎乎地首点头,心想:难道我的地位己经这么高了?居然能超过她的亲娘亲姐?
余西放轻步子,小心翼翼地穿过破旧的栅栏,进入了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
“这里是谷仓。”仓库里没燃蜡烛,一片昏暗。余西怕脚底的枯草声惊到里面的人,佝偻着腰尽量放低腰身,挪动小碎步往里走。
随着黄色气息愈渐浓烈,余西先是借着穿过木板缝隙的月光,看清跪在地上的一排稚童,不等她考虑好要不要继续向前,一抬眼,在仓库的角落里,看到了一身华服的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