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说蓝阳急匆匆地回来,把这些烂摊子扔给你我,是要去做什么?”
平日里本就冷清的阎王殿内,此刻只有黑白无常二人,显得更加空旷。
白泽一手拿着生死簿,一手奋笔疾书,在众多名字后勾勾画画,时不时回以几句应声。
听她这样问,他顿了一下笔,悄悄弯起嘴角瞥她一眼,故弄玄虚道:“想不明白就别浪费脑子,头发掉了你又要哭。别急,蓝大人在做何事,你很快就知道了。”
“哦。”邬禾趴在他手边,无聊地挽着他垂在身侧的发丝,自言自语道,“可是主子不在,孟婆也不在,现在就连蓝阳都不知跑哪去潇洒了,真的太冷清了。要不然我们也去人间玩玩吧,我想吃烧饼了。”
白泽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偏过头与她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轻声说道:“人间虽好,但咱们职责所在,怎能随意离开。”
见邬禾瞬间耷拉下眉眼,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既然你这么想吃烧饼,我倒有个主意。”
邬禾的眼睛亮了亮,白泽尾音勾着笑意:“我可以差几个小鬼去人间买些回来,顺便给你带几个人间当下时兴的话本子,这样既能满足你的口腹之欲,又能不耽误我们的差事,还能多听些家长里短的趣事,三全其美,如何?”
邬禾听后,眼睛一亮,拍手叫好:“这主意不错!还是你最聪明了。”说罢,她便起身,准备去吩咐小鬼们。
她刚走到门口,人面手杖斜斜飞过她脚边插入地底,邬禾正想破口大喊,岂料青颜比她还急:“蓝阳什么时候走的?”
她身上还是那套染了脏污的衣裙,由于飞得太快,发髻也松松散散地垂在肩头,眼圈泛红。
邬禾从来没有见过孟婆大人如此邋遢的模样,当即把蓝阳的嘱托忘了个干净,全盘托出道:“昨日走的,他说要去追人。”
青颜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她抓起手杖直奔殿内,命令道:“把地狱之门给我打开。”
邬禾不明所以,她急忙挡住青颜的去路,焦急地问:“青颜大人,您不能去,地狱只有主子可以靠近,这门一旦进入,后果不堪设想。”
青颜停下脚步,目光如冰,她冷冷地扫了邬禾一眼,然后缓缓开口:“我自有分寸,你无需多言。现在,让开。”
邬禾感到一阵寒意,她不是没见过惹怒孟婆那些小鬼的下场,但她仍坚持道:“可是大人,主子的话就是圣旨,没有他的同意,我们不能冒险。”
青颜的眉头紧锁,她知道邬禾说的是实情,她猜裴知川那家伙也是笃定他不松口,黑白无常就不敢擅自作主放她去地狱,所以才那样轻易放她回来。
可是眼下分秒必争,多耽误一刻,蓝阳就离死亡更进一步。她用手杖指着邬禾咽喉:“我必须去,邬禾,让开。你只需相信我,我一定会安然无恙回来。”
“阿禾。”见两人僵持不下,白泽绕过书案,挡在她身前,勾了勾背在身后的手,“青大人既然去意已决,我二人也不好阻拦。”
他取出裴知川留下的钥匙,插入暗门的孔洞,石门瞬间变幻成黑蓝色的漩涡,深不见底。
白泽转过身来,面容在蓝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严肃。他对着青颜恭敬地鞠了一躬:“大人,一路保重。”
青颜颔首谢过,一个旋身消失在殿内。
邬禾见青颜心意已决,知道再多言也无益,她只能退到一旁,目送青颜消失在那扇通往黑暗的地狱之门。
她看看白泽一脸的了然,心里有些不平衡:“你早就知道蓝阳去地狱了对不对?”难怪他根本不好奇青颜去地狱做什么,那他之前是不是又在揶揄她的蠢笨?
邬禾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愤愤道:“你们都欺负我脑子不好使!”
白泽最爱看她跳脚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盯着青大人行踪的明明是你,向主子汇报的人也是你,你就没有察觉出什么端倪吗?”
经他一提,邬禾这才反应过来,她先前确实看到青颜救了个凡人,又将他藏到了一片山林中。若不是今日被点破,她仍旧认为那只是青颜大人在发善心。
邬禾翻了白泽一眼,闷闷道:“所以青大人是触犯了天规,蓝阳舍不得她受伤,替她去领罚?”
世人只知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不知最可怕的,其实是这第十九层,那才是真正的炼狱。
无论实力多高、罪行多重的鬼,只要入了第十九层,轻则扒掉一层皮,重则永世不得超生,留在炼狱里日日承受折磨,直至神魂俱消。
她没去过,但站在地狱门口,日日都能听到来自深渊的哭嚎,由此可见那里面会是多么可怖。她浑身一激灵,不禁感慨道:“没想到,蓝阳还挺有种的。”
地狱之门后,青颜站在熔炉前,凝视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为了防止有心人在地狱作乱,扰乱鬼界秩序,除了这地府的主人,任何人想要进入此地,只能以肉身蹚过这一层层阻碍。
她撩起裙摆,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流转的鬼力。随着缓缓抬眼,她的身体周围开始泛起淡淡的蓝光。
她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一脚踩入滚烫的烈焰,火舌舔舐着她的裙角,焚烧着她的肌肤,顺着鞋袜逐步向上攀爬。
青颜忍着锥心的疼痛,几欲跪倒在地,但一想到蓝阳以那素日里娇气的姿态踏入此地,不知被烧成了什么模样,她的心就狠狠地揪紧。
“蓝阳,若我没到你就死了,我定把你拖出地狱,挂在地府门口鞭尸曝晒。”青颜贝齿紧咬下唇,大跨步向前冲去。
随着她一步步深入熔炉,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但青颜的步伐却越来越稳。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个弱鸡撑不住的,要尽快赶到他身边。
不知行走了多久,被烧伤的疼痛渐渐消退,她麻木地挪动着失去知觉的腿脚,随着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气钻入裙底,她才恍恍惚惚看清,熔炉之下,是万年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