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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西和衣而眠，她侧躺在床榻上，直到空气中混杂着花香的木质香气散了个干净，才重新起身。
夜幕将近，她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个深夜，裴知川悄悄溜入她的房间，静静坐在榻边，诉说着要守护她一辈子的话。
今日之前，余西只当作他是借她怀念故人，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眼下不知为何，再次记起他低语的那些承诺，想象他用那双温柔的眼眸透过她，去怀念除她以外的人，她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一抽一抽得难受。
她在角落的箱子中翻找出一面积满灰尘的铜镜，将它放在木桌上，用手指抹开一道透亮。
她问镜中人：“余西，为何要心痛？为何读不懂这种感觉？”她将掌心覆盖在心窝，感受自已平缓的心跳。
良久之后，她忽然勾了勾唇角，笑容中带着释然的意味：“看啊，你就该是这样，不会为任何人乱掉心跳，也不必继续庸人自扰。”
裴知川回到客房后，嫌弃地嗅了嗅沾了陆生血水的衣袖，不等他解开一侧衣襟，背后骤然出现阵阵阴风。他慢条斯理地重新系好带子，目不斜视道：“我该说你有眼色还是没有眼色？”
梦鬼自阴影处悄然现身，她双手紧紧捂住眼睛，回道：“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啊。放眼望去，方圆千里内，都不会有比我更识眼色的鬼了，您还不满意吗？那日未说完的故事，我不吐不快，劳烦大人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倾吐一下。”
裴知川这才转过身来，一指大门的位置：“你站到那边去，有人提醒过我，男女授受不亲，我和你需要保持距离。”
梦鬼被这句话惊到，不敢置信地瞥他一眼又一眼：“大人，原来鬼界这么重礼节的吗？若论清高，您绝对是万里挑一第一人。”
“废话连篇，说重点。”裴知川眉目肃然，骨节分明的食指来回抚摸着木簪边缘。
梦鬼恭敬道：“大人，那日我最先入了您的梦，若非见到那座阎王殿后我及时收手，怕是早就小命不保。后来也是得了您的允许，我才敢为她造梦。”
裴知川嘴角轻轻一撇，似笑非笑道：“我不会治你的罪，你大可不必一次次提醒我，是我准许你去窥探余西的过去。”
“是，大人。”梦鬼松了口气，接着打开话匣，“如您所料，卿玄纠缠了余姑娘五世，每一世都不得善终，此一世是他们的第六次轮回，其中真意，不说您也该猜到了。”
“好一个‘他们’。”裴知川金眸微眯，目光所到之处竟是冷意盎然，“好一个放下执念。他口口声声信天命，那这六世轮回的纠缠，难道不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
裴知川声音肃然而冷冽，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空气中凝结成冰。
梦鬼感觉寒意正侵蚀着她的皮肤，悄悄打了个激灵，收紧领口道：“大人说的在理，卿玄的执念已成梦魇，他的每一世都因余姑娘而终结，但是余姑娘又何尝不是被他困了一世又一世？依我看，这是您帮她斩断孽缘最好的时机，不如趁她记忆尚未复苏，快刀斩乱麻。”
梦鬼比划了一个手刀的动作，裴知川扫了她一眼，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不屑道：“五世纠缠不得善终，既然他执念在此，多一世有何妨？”
“您的意思是？”
裴知川：“余西在乎他的死活，我看不得她难过。”
梦鬼走后，青颜跳下房梁，她挑眉看向裴知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畏畏缩缩了？梦鬼的提议，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若我是你，卿玄活不过三日。”
“你少逞嘴上英雄罢。”裴知川半带轻笑地看着青颜，看似一句话都不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青颜不用想就知道他又在揶揄她，心下不爽，舌尖顶了顶后槽牙：“裴知川，余西了解你的本性如此睚眦必报吗？”
“我很冤枉啊。”裴知川耸耸肩，眼底起了几分兴味，“我不过是好奇，孟婆大人身居高位，常年奔走于地府和人界之间，怎么会有闲情来结交偏远村子里的小鬼。”
青颜瞳孔微缩，烦躁地摆手道：“因缘巧合而已，你别多问了。”
“只是巧合吗？我还以为某人至今忘不掉那段露水情缘，追到相遇之地来缅怀故人呢。”
青颜脸色一沉，她转过身去，不愿让裴知川看到她眼中的波动。
她藏在广袖下的拳头捏得死紧，那笑阴恻又凄凉：“裴知川，当初是我亲手调了那碗孟婆汤，喂到他嘴边。若非我的干预，他本就该如现在这般，佳人在怀，子女成群，何至于沦落为阶下囚，被大火烧得连渣滓都不剩。”
青颜低低地笑道：“我来此，只不过是想远远地瞧他一眼，这也不行吗？”
“如若你真的是这样想，我不会多此一问。青颜，鬼一旦走错路，就再也无法回头了。”裴知川将一封泛黄的书信扔到她面前，正色道，“你以为我不在阎王殿，就无法知晓你做的这些事吗？青颜，你我相识数年，你想做什么，我一清二楚。”
青颜一滞，她眼中闪过讶异，慌张地撕开那封信笺，娟秀的簪花小楷映入她眼：元娘，一别经年，待你看到此封信时，我已不在人世。你正值青春盛年，莫要将余生耽搁在我身上，若他日得遇良人，不必为我停留……
裴知川不疾不徐道，“青颜，我知你心中有悔，但事情已成定局，八百年前，是你自已选择了放他走，如今他已然忘记你，有了新的开始，你不该再回头。我认识的那个青颜，该是光明磊落，她会正视自已的选择，而非逃避，放任自已去伤害无辜之人。”
“这封信怎么在你手上？我不是把它交给……”青颜的手止不住地颤抖，那些被她深埋心底的勾当，如今被赤裸裸地揭开。
“是我拦下了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