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一脸期待凑到余西面前,眨巴着大眼睛。
余西反应迟钝,还真煞有介事地思考起来,殊不知她身侧那人嫉妒的目光,都快把她身上灼出两个大洞来。
裴知川夹在两人中间,有些头疼,他拽拽余西的衣袖,然后对团子道:“余姑娘哪里擅长取名字?你不妨问问陆生。”
陆生顺杆就爬:“哼,那我勉为其难想想吧。”他装模作样想了三秒,负手道,“明月,陆明月。“
团子:“陆明月......陆生哥哥,为什么是明月?”
“因为你像皎月一样好看。”陆生夸的顺嘴,反观团子唰得红了脸,她将新名字碾于唇齿间轻念,“陆明月,明月,真好听,我喜欢。”
两人一个羞涩,一个自得,眉目流转间,余西忽地领悟过来,与裴知川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两人无声中已然明了:哪里是因为月美,分明是取自同一句诗境。
卿玄转身不再看说笑的几人,裴知川的话提醒了他,眼下的日子,是他偷来的,他只祈祷时间流逝得慢些,再慢些。
如果祈祷真的有用的话.......
守到余西入睡后,裴知川一人来到屋后竹林。
青颜自树上跃下,裴知川微微一笑,目光穿过稀疏的竹影,落在青颜身上:“我猜你会在这里。”
她轻盈地落在裴知川面前,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我若不来,刚刚你就死了。”
裴知川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孟婆大人都毒不死我,区区小鬼,怎么伤得到我。”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在无声中交流着什么,青颜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浑身上下嘴最硬。余西她……”
“她很好。”裴知川打断了青颜的话,目光坚定,“我会保护她。”
青颜点了点头,她知道裴知川的话不是空言。比起千年前他那副疯样,还是现在这样好,冒险就冒险吧,她转身,准备再次跃上树梢,却在转身之际轻声说道:“小心些,最近人间不太平。”
裴知川目送青颜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侧过头对着竹子后的人道:“出来吧,还想听多久?”
隐在阴影中的人缓步而出,裴知川目光如炬地盯着卿玄:“我如今虽为凡人,但青颜的实力远在你之上,你难道就不怕我设下陷阱吗?”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警告,却也透露出对对方的了解。
卿玄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回应:“裴兄的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况且,你我之间,又何须用到陷阱呢?”他回答得毫不犹豫,接着又补充道:“凡人一生不过数十载,我想知道,她百年后,你当如何?”
裴知川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我不问你的来历,不问你所图为何,不问你的归处,而我的归处……卿兄怕是无权过问吧。”他停顿了一下,附在卿玄耳边低声笑道,“我有我的理由,就如我从未问过你,身为仙人,为何夺了王一的生机转嫁到王九身上,你说是吧?”
那日白骨堆上,他看得清楚,卿玄将王一身上的生机给了王九,也正是有了哥哥的命,王九才能活下来。
卿玄:“我知瞒不过你,也没想瞒。以我如今之力,无法同时救回濒死的两人。与其一个不救,不如将希望寄托于生机更盛的那个,免得两头空。”
“以命换命?可你又怎知,死去的那个甘愿死,活下来的那个就真的愿意活呢?”裴知川步步紧逼,追问道,“同样的问题,我想问问卿兄。若有一日天劫当前,一人,亦或是万人,你当如何取舍?”
卿玄沉默了,他的目光穿过裴知川,似乎在凝视着遥远的某个点。良久,他开口道:“裴兄,救一人还是救万人,是世间最难解的谜题之一。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生命的价值无法用简单的取舍来衡量。”
他顿了顿,继续道:“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有其不可替代的意义。如果真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刻,我想,我会尽力去寻找一条能够尽可能减少牺牲的道路。但若命运真的无情,我只能期盼,我的选择能够对得起自已的良知,对得起每一条无辜的生命。”
裴知川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两人之间的空气凝重:“牺牲少的路?听天由命?无辜?卿兄说了这般多,不就是要选择救万人?”
卿玄:“有何错?”
裴知川忽而开怀大笑,拍拍卿玄的肩膀:“卿兄,做人还是要坦诚些。”他收起笑意,目光变得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实力不够就多练,强者不做选择。若换作我,一人,万人,我都要,何须迟疑抉择。卿兄,你既为仙,就该清楚,万人的命是命,一人的命,也是命。你没有资格为了你所追求的大义,决定他人的生死。”
卿玄低声道:“说的轻巧,如果可以,我也想一个都不放弃。可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倘若为了一人,害了许多无辜之人,使得天下倾覆,怎么办?倘若一人没救回,万人也没救回,怎么办?”
裴知川俯视卿玄,冷声质问:“被你舍弃的一人,就不无辜吗?”见对方一言不发,表情很是纠结,他负手而立道,“想成为别人的信仰,首先你得信自已。卿兄,若连仙都任天命摆布,信任你的人岂不是只剩可悲?如果你没有对抗天命的勇气,倒不如趁早寻一处田地归隐罢了,莫要为难自已。”
卿玄欲言又止,裴知川没给他喘息的余地:“你问我,如果谁都没救回怎么办?很简单,那便一同赴死。你这般信命,在如此危急存亡之关头,难道不觉得,与天下共亡,便是你的宿命吗?不惧生,何惧死。你如此理所当然地将一人的命与万人之命权衡,无非是那人在你心里的分量还不够重罢了。我不在乎你会做出什么选择,那是你的道,与我无关。可你若敢伤她,我定会将你抽筋剥皮,赐你永世为畜。”
裴知川走后,卿玄一人立于林中,裴知川所言字字句句还萦绕在耳畔,伴随着千年前那双无辜的眼眸,那声绝望的质问,此刻全部如同利刃般刺入他的灵魂。他曾经以为自已别无选择,但裴知川的话却让他怀疑自已的决定。
他喃喃道:“或许,我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