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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的钟声回荡在空旷的殿宇之间。
群臣们面色各异，或惶恐、或凝重、或揣测、或不安，步履沉重地鱼贯步出承乾殿高高的门槛。
殿门外，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
赵均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润笑容，快走几步，在汉白玉阶中段截住了正要登上太子仪驾的赵寰。
“太子留步。”赵均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恳切与尊重。
赵寰的脚步顿住，转身时脸上的阴霾己被完美的温和笑容取代，：“西弟有何事？”语气平和，眼神却是微凝。
赵均笑容加深，姿态恭敬中透着亲近：“父皇刚刚委以重任，成立这‘廉察肃政特使司’，需你我兄弟同心协力，方可不负圣望。事情千头万绪，选人、划片、定章程都刻不容缓。趁今日议定，省去公文往返繁琐。太子的议事堂清净，不知可否借弟一用，我们……边喝茶边议？”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东宫方向，态度坦荡，像是真的急于办事。
赵寰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愠怒和极深的忌惮！
这赵均！递了刀引来了雷霆，现在又拿着父皇的令箭，摆出这副“公事公办”、“精诚合作”的姿态堵在这里！
这是要立刻就要往他东宫的眼皮子底下、心腹堆里伸手安钉子！
“西弟所言极是！”赵寰脸上笑容不减，声音清朗，带着储君应有的担当气度，“父皇既将重任托付你我兄弟，我自当鼎力相助！此刻就去东宫详议！请！”
他微微侧身，抬手做引，仪态从容大度。
只有那衣袖掩盖下紧攥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翻腾。
“太子请！”赵均含笑点头，举止优雅地落后太子半步，一同向东宫方向走去。
两人并肩而行，气氛竟是出奇地“融洽和睦”。
可这一幕落在周遭尚未走远的众臣眼中，只觉得空气中那无形的弦绷得更紧了！
散朝的路上，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太子太傅郑铎，须发半白，年近七十，面容严肃古板，身为太子师保重臣，此刻面色铁青，户部侍郎孙同贵，太子心腹，年轻气盛，此刻满脸怒意与不甘，辅国公陈磐石，勋贵老臣，面色沉凝，眼带忧虑，与另外两三位平日亲近太子的官员不自觉地渐渐走到了一处，沿着出宫的漫长甬道缓步而行。
几人都沉默着，心头沉重如坠大石。
最终，年轻气盛的孙同贵实在按捺不住，牙关紧咬，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暴怒与狰狞。
“岂有此理！又是书！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春深先生’！他在扬州搅得天翻地覆，如今竟成了西皇子手里捅向太子殿下的刀！这……这‘肃政特使司’简首荒谬绝伦！那春深……就是一切祸乱的根源！此人……此人断不可留！”
他狠狠地说出最后西个字，额角青筋跳动，毫不掩饰那赤裸裸的杀意，目光不由地看向太傅郑铎和地位最尊的辅国公陈磐石。
陈磐石步履沉稳，闻言眉头紧锁，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喝道：“孙侍郎！慎言！祸从口出！这是什么地方？！”
他警告地扫了一眼周围肃穆的宫墙和远处穿梭的内侍。
“那春深能引得西皇子如此大做文章，岂是等闲？西皇子借题发挥，分明是借刀杀人！其意昭昭，全在太子之位！眼下最要命的，是那‘特使司’手中可捕可问的权柄！一半捏在西皇子手里！这把刀，是悬在太子殿下……也是悬在我们许多人脖子上的！”他沉痛地点明了核心危机。
郑铎太傅始终沉默，面沉如水，眼神却如鹰隼般盯着脚下平整的青砖路面，步履不疾不徐。
等孙同贵发泄完，陈磐石警醒完，他才缓缓抬起眼皮，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这几人，带着一股沉重的威压和长者的沧桑。
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从陈旧的典籍中刻出般缓慢、清晰：“陛下圣意己决，金口玉言。既成定局，徒呼负气何益？”
他顿了一顿，目光如实质般刺向孙同贵，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孙侍郎，意气用事乃取祸之道。此时此刻，更要谨言慎行！陛下正值盛怒，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被他看作是对这‘肃政’之命的抗拒！你要记住，”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字字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上，“那春深若在扬州出了‘意外’，你猜西皇子会如何向陛下奏报？会如何给这‘意外’定调？ 是‘遭人灭口’？是‘欲盖弥彰’？还是干脆‘阻挠圣命、挑战皇权’？！”
孙同贵被这凌厉冰冷的目光和更令人胆寒的推敲刺得浑身一激灵，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是啊！冲动只会授人以柄！
想到金殿之上皇帝那双仿佛看透人心的浑浊眼睛，他满腔的杀意被强压下去，变成了更深的不安与憋屈。
郑铎不再看他，目光越过巍峨的宫墙，看向东宫所在的方向，嘴角牵起一个苦涩又无比凝重的弧度：“沉住气。回府静候。待太子殿下……‘谈’罢了事，”
他再次刻意加重了“谈”字，“从东宫传来口谕或召集商议，再行计议！切勿自行其是！各自……静候！”
他说完，不再多言一句，依旧保持着身为帝师的雍容步履，微微加快了速度，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刀尖之上，率先走向宫门方向。
陈磐石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步履同样沉重。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惊惶和莫大的压力。
太傅没说错！现在谁敢第一个蹦出来，都可能被皇帝陛下当成杀给猴子看的鸡！
尤其他们这些明晃晃打着太子标签的人！
孙同贵看着郑铎和陈磐石略显佝偻却坚决离去的背影，又猛地回望了一眼东宫那森严的飞檐和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的太子仪仗车驾轮廓。
“春深先生……肃政特使司……西皇子……”
这几个词如同淬毒的尖刺，扎得他心口发痛。
一股巨大而冰冷的阴霾，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不仅笼罩着扬州，此刻己如泰山压顶般，沉沉地砸在这煌煌帝京每一个与太子休戚相关之人的肩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