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抹去那三个虚伪的金字,指力深陷石壁,刻下三个新的字——绝望谷。
>骨刀斩落,独桥断裂的巨响在山谷间回荡,如同埋葬过去的丧钟。
>身后再无药王谷,身前……只有那条寻找真相的血路。
五指箕张,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按在了石碑中央那巨大的“药”字之上!掌心之下,是冰冷坚硬的岩石触感,更是那虚假金光的刺目灼热!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撕裂声骤然响起!
他的五指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陷入石碑!那坚硬的黑石在他指下,竟如同腐朽的烂泥般脆弱!指尖所过之处,石屑如同粉末般簌簌剥落!那璀璨的金漆,在接触到他那蕴含着破灭死意和滔天恨意的手指时,发出“滋滋”的轻响,如同被强酸腐蚀,迅速黯淡、焦黑、化为飞灰!
他手臂的肌肉因极度用力而虬结贲张,破碎的衣袖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怒龙般凸起。他死死咬着牙,牙龈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血丝,混合着嘴角不断溢出的黑血,沿着下巴滴落。
动作缓慢而沉重,带着一种近乎自残的疯狂和宣泄般的快意!仿佛要将这二十余载深入骨髓的痛苦、绝望、被践踏的尊严,连同这块承载着虚假荣光的石碑,一同碾成齑粉!
“药”字被抹平,石屑纷飞。
“王”字被刮去,金漆湮灭。
“谷”字被撕裂,化为深沟。
石粉簌簌落下,沾满了他鲜血淋漓的手掌和破烂的衣袖。那曾经神圣威严的金字,在他手下如同被擦去的污迹,迅速消失无踪。只留下三道狰狞扭曲、深陷石壁的巨大刻痕,如同三道流血的伤疤,烙印在漆黑的石碑之上。
他喘息着,缓缓收回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指骨甚至因为刚才的疯狂刮擦而裸露出来,沾染着黑色的石粉和金色的碎屑,剧痛钻心。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死死盯着那被彻底抹平的石碑表面。
然后,他再次抬起了那只血肉模糊、白骨隐现的右手。
食指伸出,凝聚了全身残存的力量,更凝聚了那被尘封记忆唤醒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了他一生的——绝望!
指尖不再是刮擦,而是如同最锋利的刻刀!指尖触及冰冷的石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嗤嗤”声,伴随着石粉激射!
他的动作不再狂暴,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仪式般的专注。每一笔落下,都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指尖在坚硬的岩石上艰难地推进、深入!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指骨与岩石摩擦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咯”声!鲜血从他崩裂的指尖汩汩涌出,顺着刻痕流淌,迅速被粗糙的石面吸收,将刻痕染成一种暗沉的、近乎凝固的褐红色!
三个全新的字,在他血肉模糊的指尖下,带着淋漓的鲜血和刻骨的恨意,一笔一划,深深地、缓慢地,被硬生生地“抠”了出来!
**绝**
**望**
**谷**
最后一笔落下,指尖猛地一顿,深深陷入石壁!他缓缓抽出手指,带起一串粘稠的血珠。
三个大字,深陷石碑,如同被巨斧劈凿而成。笔画扭曲、狰狞、充满了一种破灭的死气。边缘粗糙嶙峋,被暗红的鲜血浸透、填满,在身后冲天火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的血色光晕。
**绝望谷**!
不再是金光闪闪的虚伪荣光,而是淋漓鲜血书写的残酷真相!是埋葬他过去的地狱墓志铭!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自己亲手刻下的这三个字,布满血污和毒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渊般的眸子里,翻涌着一种沉寂了太久、终于找到宣泄口的、近乎毁灭的平静。
够了。药王谷也好,绝望谷也罢,都只是那个黑衣人恶意剧本里的一个场景。他的路,不在这里。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血淋淋的石碑,拖着残破的身躯,踏上了那座在狂风中呻吟颤抖的独桥。
脚下是万丈深渊,漆黑的雾气在下方无声翻涌。粗大的铁索冰冷刺骨,桥面的古木板在脚步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山风如同无数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布满伤口的身体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势,鲜血顺着裤脚滴落在腐朽的桥板上,迅速被风吹散。
他走得很慢,却异常坚定。骨刀拖在身侧,刀尖划过桥板,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终于,踏上了对面坚实的山崖土地。脚下不再是摇晃的独桥,而是混杂着碎石和枯草的山岩。
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身后,是那座在深渊之上摇曳的孤桥,是那片依旧在熊熊燃烧、如同巨大火盆般的绝望谷。冲天的火光将谷口那面刻着血字的石碑映照得如同地狱的界碑。热浪裹挟着浓烟和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是唯一的入口,也是唯一的出口。是过去十年,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的囚笼之门。
现在,这扇门,该彻底关上了。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那柄沾满无数亡魂、此刻却黯淡无光的骨刀。刀身之上,那些如同血管般的惨白纹路,在对面火光的映照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华丽的招式。他只是将全身仅存的力量,连同那斩断过去的决绝意志,尽数灌注于右臂,灌注于那柄沉寂的骨刀之中。
然后,对着那连接着深渊两岸的、粗大冰冷的铁索桥桩,对着那承载了无数药人绝望脚步的古木桥身,对着他身后那不堪回首的炼狱过往——
一刀,斩落!
刀光惨白,凝练如线!如同死神的叹息,无声无息地划过!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裂帛的声响。
紧接着——
“嘣!嘣!嘣!嘣…!”
一连串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金属崩断之声,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哀鸣,骤然炸响!那粗如儿臂、浸染了无数岁月风霜的黝黑铁索,在刀光掠过之处,如同腐朽的草绳般应声而断!断口处平滑如镜!
失去了铁索的牵引,整座巨大的古木桥身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呻吟!巨大的惯性拉扯着它,向着深渊的方向猛地一沉!
“嘎吱——轰隆隆隆!!!”
令人牙酸的、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在山谷间疯狂回荡!腐朽的巨木梁柱在巨大的应力下扭曲、崩裂、折断!无数的碎木、铁环、索具如同暴雨般向着漆黑的深渊坠落!庞大的桥体结构在绝望的呻吟声中彻底解体,翻滚着、碰撞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下方无底的黑暗深渊轰然砸落!
“咚——!!!”
“咚——!!!”
“咚——!!!”
巨大的残骸砸入深渊底部,激起沉闷如雷、连绵不绝的回响,如同大地深处敲响的、埋葬一个时代的沉重丧钟。声音在两侧的千仞绝壁间反复撞击、回荡,久久不息。
烟尘混合着深渊中翻涌上来的冰冷雾气,如同一条浑浊的巨蟒,升腾而起,瞬间吞噬了断裂的桥桩和对岸那片燃烧的炼狱景象。
深渊之上,只剩下空荡荡的、令人心悸的虚无。那座连接着绝望与尘世的孤桥,连同它所承载的一切罪恶、痛苦与过往,彻底消失无踪。
他站在悬崖边缘,残破的衣袍被狂乱的气流卷得猎猎作响。身后,是断桥的绝壁,是翻滚的烟尘,是彻底沉入深渊的“绝望谷”。身前,是浓重得化不开的毒瘴,以及毒瘴之外,那片广阔、未知、充满了无尽谜团与可能的茫茫天地。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烟尘和雾气笼罩的、埋葬了他十年的深渊。冰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留恋,只有一片斩断一切后的空寂。
然后,他拖着那具随时可能崩溃的残躯,拄着那柄饮饱了鲜血的骨刀,一步,一步,向着毒瘴弥漫的前方走去。
赤足踏过冰冷的碎石和枯草,留下一个个暗红的血印。残破的身影,如同一个从地狱血战中爬出、伤痕累累却执意向人间索债的孤魂,缓缓地、坚定地,没入前方那片翻滚的、如同巨大灰色幕布般的浓重毒瘴之中,消失不见。
身后,再无药王谷,亦再无绝望谷。
前方,只有一条路。一条用血与火铺就的,寻找真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