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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刺骨的、带着铁锈和血腥的河水疯狂灌入鼻腔，每一次呛咳都像吞下烧红的刀片。身体被狂暴的暗流裹挟着，在绝对的黑暗中翻滚、撞击。左肩如同被撕裂，那半截突出的玄冰针在剧烈的颠簸中疯狂震颤，针尾缠绕的冰蓝与暗金光芒混乱地闪烁、碰撞，每一次闪烁都带起深入骨髓的锐痛和冰火交织的酷刑。
“呃……”破碎的呻吟被冰冷的河水堵回喉咙。意识在剧痛和窒息的夹缝中沉浮，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阿六那只枯瘦如铁钳的手，依旧死死攥着我的脚踝，拖拽的力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在湍急混乱的水流中强行开辟出一条向前的路径。
不知被拖拽了多久。水流声似乎变得沉闷，水流的速度也缓了下来。身体被狠狠甩在一处坚硬冰冷的石面上，后背撞得生疼。
“咳！咳咳咳！”终于能勉强探出头，我趴在湿滑的岩石上，撕心裂肺地呛咳着，冰冷的河水混合着血沫从口鼻中喷涌而出。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许久才在绝对的黑暗中勉强聚焦。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边缘。头顶是望不到顶的漆黑穹窿，脚下是冰冷的岩石平台，平台边缘就是那条湍急的暗河，河水幽深漆黑，无声地奔涌向前。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硝石铁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熟悉的……硫磺和焦糊味？
借着远处洞壁上零星分布的、散发着微弱幽绿磷光的苔藓，勉强能看清咫尺内的景象。
阿六就瘫倒在我身旁不远处。
他半个身子还浸在冰冷的河水里，枯瘦的身体蜷缩着，如同被抽掉了骨头。那张覆盖着黑泥的脸上，此刻一片死灰。浑浊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只有一丝微弱的光在深处艰难地闪烁。他的右手，依旧死死地抠在平台边缘的岩石缝隙里，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正是这只手，刚才如同铁锚般死死拖住了我。
而他的左腹……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豁口，如同被怪兽的利爪撕开！破碎的、看不出颜色的水靠布料混合着撕裂的皮肉翻卷着，暗红的血如同黏稠的墨汁，正从伤口深处汩汩涌出，迅速在身下的岩石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血水中，甚至能看到一小截灰白色的、被河水泡得发胀的……肠子！
是爆炸！阿六拍在我左肩的那把土火药！爆炸的冲击和飞溅的碎木……大部分被他用身体挡下了！
“阿……六？”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自己都陌生的颤抖。挣扎着想爬过去，但左肩的剧痛和全身的虚脱让我动弹不得。
阿六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似乎聚焦在我脸上。他咧了咧嘴角，似乎想笑，却只涌出一股带着气泡的暗红血沫。
“嘿……咳咳……没……没死透……”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游丝，带着浓重的血沫音，“钱……钱老头……果然……没看错人……玄冰引……都炸……炸不死……”
他的目光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移动，死死钉在了我死死攥在左手里的东西——那块浸透血污、边缘焦黑的油布残片！那上面，“叁万柒仟石”的墨迹和模糊的赤焰印轮廓，在幽绿的磷光下如同烧红的烙铁！
“……账……”阿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硬挤出来，裹挟着浓重的血腥，“送……出去……不能……白死……”他涣散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点执拗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火焰，死死盯着我，“水路……被狗……封死了……上……上面……有路……”
他的右手，那只抠在岩石缝里的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一根枯瘦的手指，指向溶洞深处——那片更加浓稠、更加未知的黑暗！
“岩……壁上……有……鱼……鱼骨……刻痕……钱……钱爷……留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破碎，“跟着……走……能……能出去……”
就在这时！
“噗通！噗通！”
几声沉重的、如同巨石落水的闷响，猛地从我们刚刚逃离的暗河上游方向传来！紧接着，是金属甲叶在水中搅动的哗啦声，还有巡城司士兵压低却清晰的咆哮：
“水下有动静！就在前面！”
“火把！快！把火把点起来！照亮！”
“弩手准备！发现目标，格杀勿论！”
巡城司！他们追下来了！速度比预想的更快！火把的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己经在幽暗的水道拐弯处晃动，迅速朝着这边逼近！
死亡的阴影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方小小的岩石平台！
阿六的身体猛地一颤！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点回光返照般的火焰在他眼中疯狂燃烧起来！他死死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被强行拉动的嘶鸣！
“走……快走！”他枯瘦的左手，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猛地探入腰间那个同样沾满血污的破烂油布包里！再掏出来时，手中赫然紧攥着一颗鸡蛋大小、黑乎乎、表面坑洼不平、散发着浓烈硫磺硝石味的……土制震天雷！
引信己经被河水浸湿了大半，软塌塌地垂着。
阿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颗冰冷的、危险的铁疙瘩，狠狠塞进了我唯一能动的左手掌心！连同那块染血的油布残片一起！他的手指冰冷、粘腻，带着生命的最后一点余温，死死按在我的手背上！
“玉……玉扣……”他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漏气般的嘶嘶声，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预兆，“是……钥匙……赌坊……地下……找……‘鬼秤’……”
鬼秤？！玉扣是钥匙？！赌坊地下？！
巨大的信息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但此刻根本来不及思考！
“走啊——！！！”阿六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嘶哑到变形的咆哮！那咆哮中带着决绝、催促，甚至……一丝解脱！
与此同时，他那只浸在河水中的右腿，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狠狠蹬在平台边缘湿滑的岩石上！枯瘦的身体借着这一蹬之力，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蓬刺目的血花，猛地向后倒射出去！目标……赫然是那几道己经刺破黑暗、迅速逼近的火把光芒！
“拦住他！”巡城司士兵的惊怒吼声近在咫尺！
“嗬嗬……狗崽子们……”阿六倒飞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嘶笑，“尝尝……爷爷的……炮仗……”
就在他身体即将撞入那片火把光芒的瞬间——
他那只枯瘦的、沾满自己鲜血的左手，极其精准、极其狠辣地……狠狠擦过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油纸小包！
“嗤啦——！”
一溜刺目的火星猛地在他指尖迸现！瞬间点燃了那根早己被他用血和某种秘药处理过、变得极其易燃的……湿漉漉的引信！
“不——！”赵队正惊恐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轰——！！！”
一声比水下爆炸更加狂暴、更加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猛地在这幽闭的地下溶洞中炸开！
刺目的火光瞬间吞噬了阿六倒飞的身影！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灼热的气浪、碎裂的岩石和士兵的残肢断臂，如同灭世的狂潮，朝着西面八方疯狂席卷而来！整个溶洞都在剧烈摇晃！穹顶的碎石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炽热的气浪夹杂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狠狠拍在我的脸上！身体被这股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重重撞在身后的岩壁上！眼前瞬间被翻滚的火焰和浓烟充斥！
在意识被震波和气浪彻底淹没的最后一瞬——
透过翻腾的烈焰和浓烟，我仿佛看到了阿六那张被火光映照的脸。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市井小人物被逼到绝境后、带着无尽油滑和狠戾的……疯狂狞笑！还有那双浑浊眼睛深处，最后熄灭的、属于“阿六”的那一点光。
紧接着，是无边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轰鸣。
